“是,南山別院已經轉到了夫人的名下。”龐毅道。

“那就好,”鍾明巍點點頭,一邊看著杯底黏糊成一團的茉莉花,一邊又道,“找個可靠的錢莊,給她存八千兩白銀。”

“是,屬下遵命,”龐毅點頭答應,頓了頓,又道,“爺,您真的已經下了決心?”

鍾明巍沒有回答,仍舊這麽耷拉著肩膀地坐著,一縷陽光順著那窗戶上的破洞照了進來,陽光刺眼,鍾明巍驀地閉上了眼,可是卻不自覺地轉過去,盯著那個破洞,隻是沒由他看多久,外頭的木匠已經三下五下地把那扇窗戶給卸了下來,房中驟然豁亮起來,這下子連龐毅都忙得捂住了眼。

“過幾天,我修書一封,你親自送到太後手裏,”鍾明巍又轉過了臉來,一邊沉聲對龐毅道,“我都殘了一年多了,這腿還不見好轉,可見寧古塔不是將養之地,且讓太後求一求父皇,讓父皇恩準我回京養傷。”

“爺!”龐毅驚得雙目都圓瞪了,張口結舌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才反應過來,然後忙得湊到鍾明巍麵前,壓低聲音道,“爺,京師豈能回得?萬歲爺對您是個什麽態度?他可是真能狠心要你命的!如今你人家寧古塔,他瞧不見也就罷了,您怎麽還巴巴地把自己送回京師去?即便萬歲爺聽了太後的勸,真的恩準你回京了,那等待你的是什麽,是終生幽禁?是再一次被送進宗人府?還是身首異處?!爺!您可得想清楚了!”

是啊,鍾之衡能狠一次心,自然就能狠第二次,鍾明巍若是真的回了京師,那最好的結局就是被幽禁終生,這還是在太後活著的時候,若是假以時日,太後不再了,鍾明巍又將是個什麽處境?龐毅都不敢往下想了,他都覺得鍾明巍真的是瘋了,若不是瘋了,又怎麽會想著回京師呢?

“我想得很清楚了,”鍾明巍緩聲道,“父皇絕對不肯讓我再挪地兒了,除了京師,我無路可走。”

“那為什麽非就要回去不可?”龐毅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壓抑著充斥滿腔的焦急,耐著性子跟鍾明巍道,“爺,您來寧古塔整整一年了,好不容易各方勢力都平衡下來,京師那邊也不再關注你了,您總算能夠活得自在些了,往後隻要是在寧古塔,隻要不出大亂子,您大可以平安度日的,再說您的腿,有顧先生這麽一直照拂著,恢複正常是早早晚晚的事兒,您又何苦非要回京師不可呢?”

逆著光,龐毅看不清鍾明巍臉上的表情,隻是聽著他緩聲道:“我留在寧古塔,她這輩子都過不安生。”

龐毅登時就愣住了,他自然知道鍾明巍說的是誰,所以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了。

鍾明巍說的不錯,若是他一直留在寧古塔,美芽自是一輩子都過不安生,美芽是重情的人,也是念舊的人,所以即便眼睜睜地瞧著小安氏找上門來,她還是放不下鍾明巍,要不然也不會大半夜偷偷摸摸地跑上山來送來那麽一碗粽子,如今,鍾明巍是已然狠下心來和美芽一刀兩斷了,可隻是換了新門裝了新窗戶,哪裏就夠呢?所以,他絕對不能留在寧古塔,絕對不能。

“爺,”龐毅深深吸了口氣,一邊坐在了炕沿兒,他看著沉默的鍾明巍,整顆心都酸苦得無疑附加,他又吸了一口氣,然後這才道,“如果可能的話……是不是可以把夫人送出寧古塔?天大地大,總有夫人的落腳處,夫人總會……總會忘了寧古塔。”

“算了,她在宮裏過了十幾年,四四方方的天也看了十幾年,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宮,過上了自在日子,就別折騰她了,”鍾明巍想起初見之時,美芽的如履薄冰,忍不住就勾了勾唇,目光落在窗台上的一把木梳上,頓了頓,鍾明巍又緩聲道,“她喜歡這裏,就讓她在這兒好好兒過下去吧,終歸,我也隻能為她做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