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嚐嚐女兒紅,”顧長林伸手把燙好的女兒紅倒了一杯送到了美芽的麵前,“裏頭加了薑絲和話梅,不醉人的,甜絲絲的好喝呢。”

“嗯,”向來滴酒不沾的美芽,今日卻也破了戒,端著酒杯抿了一口,登時就瞪大了眼睛,然後不可思議地看著顧長林,“真的是甜甜的唉!真好喝!”

“那就多喝一點兒。”顧長林含笑道,一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美芽又喝了一口,一邊好奇著問顧長林:“顧先生,這酒的名字真奇怪,怎麽叫女兒紅呢?”

“這是南方的酒,難怪你不知道,”顧長林含笑道,一邊給美芽又滿上了,一邊繼續緩聲道,“我第一次喝女兒紅,是在紹興,那一年我去南方遊曆,正巧遇到了明巍的師父,倆二十出頭的小夥兒一見如故,同遊紹興,趕巧那地方有戶員外嫁閨女,也請了我們去赴宴,就是那時候我才第一次喝到了女兒紅,從前也隻是略有耳聞。”

美芽托著腮,一直都乖巧得很,可這時候倒顯出了些局促來,她看著杯中橙紅的酒,有點兒不好意思地道:“這、這是紹興嫁女兒才喝的酒?”

“是啊,丫頭可真聰敏,”顧長林含笑,一邊給盛了一碗八寶甜酪遞給美芽,一邊又繼續道,“紹興那地方不大,可是卻講究著呢,百年前就有了嫁女需備花雕酒的傳統,那地方倒是不比其他地兒一味兒看重小子,家裏有姑娘出生,做爹爹的,必定要用三畝田的糯穀就釀成三壇子的女兒紅,仔細裝壇封口深埋在後院桂花樹下,就像深深掩藏起來的父愛,”顧長林的聲音很輕很柔,一輩子沒有做過父親的人,這時候對著麵前雙目通紅的小姑娘,一顆心都溫柔到了極點,“沒事的時候啊,爹爹就會到桂花樹下踏幾腳,踏幾腳仿佛心裏也踏實一些,回頭望一望小姑娘,姑娘頭紮紅頭繩,眉眼兒像清明時節的柳葉,一天比一天明媚,爹爹心裏高興得很,可是卻也酸苦得很,姑娘大了,就要嫁人了呢。”

美芽熱淚盈眶的看著顧長林,她擦眼淚也不說話,就那麽看著,嘴唇一顫顫的,鼻子酸澀得無以複加,可是一顆心卻溫暖到了極點。

她沒有爹爹,沒有為她釀酒做嫁妝的人,也沒有看著她一點點長大、換上鳳冠霞帔坐進花轎的人,她一直深以為憾,可是這時候對著顧長林,對著這杯熱氣騰騰的女兒紅,她忽然就覺不委屈了,也不遺憾了。

“待到姑娘出嫁之時,娘家這邊用酒作為陪嫁的賀禮,恭送到夫家,按照紹興的老規矩,要從壇中舀出的頭三碗酒,要分別呈獻給姑娘婆家的公公、親生父親以及自己的丈夫,寓意祈盼人壽安康,家運昌盛,丫頭啊,眼看著你就要嫁人了,所以我早就愛想帶你來喝女兒紅了,”顧長林繼續道,一邊取了帕子遞給美芽,一邊又含笑道,“丫頭,多喝幾杯女兒紅,暖身也暖心。”

“是,”美芽不住地點頭,一邊接過了帕子,一邊把整張臉都埋進了帕子裏,沒過一會兒,就傳出了姑娘的哭聲,“先生,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顧長林沒說話,他喉頭酸澀得無以複加,他伸手過去輕輕揉了揉美芽的頭,然後端起麵前的酒杯,把溫暖的酒液喝進了肚兒。

……

顧長林和美芽這一頓飯吃得挺久,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才吃好,當下換了婢子端水進來,美芽簡單地洗了把臉,然後和顧長林一前一後出了雅間。

“先生,這一頓花了多少銀子?”美芽這一頓吃得高興,可是吃完了卻還是擔心花銷,“要不,我給你補上吧。”

“這可不行,說好了是我請你的,”顧長林含笑搖搖頭,一邊回頭跟美芽道,“喜歡吃這家的八寶甜酪?”

剛才美芽足足吃了三碗八寶甜酪,倒是其他講究的菜色吃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