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你……你和我說實話,”顧長林半天不吭聲,美芽的臉色就越發蒼白起來了,她一步步走到顧長林的身邊,嘴唇哆嗦著道,“是不是……是不是明巍的病,不、不太好?”

“不是,”顧長林驀地搖頭道,“他就是尋常的傷寒,丫頭,你不要胡思亂想。”

“是嗎?”美芽喃喃道,饒是聽見顧長林說話了,可是美芽心裏卻還有些嘀咕,不知怎麽的,她就是覺得有點兒心慌,當下,她隻好再次跟顧長林確定了,“真的隻是傷寒?那為什麽這麽多天還不見好?他從前也得過傷寒,三兩天功夫就好利索了啊,怎麽這一次病得這麽厲害,連炕都下不了?”

顧長林嘴唇哆嗦了幾下,然後把到嘴的“心病難醫”給咽了下去,頓了頓,他衝美芽擠出個笑來,道:“八成是前一陣子總臥床養腿的緣故吧,那麽總臥床不起,再壯的漢子身子也要變弱了,自然病就好的慢了,丫頭,你可得給明巍好好兒補補啊。”

“哦,那我這就去燉雞湯去,家裏正好還有人參呢,還是龐毅從京師帶來的人參,說是貢品呢,我這就燉去,”美芽這才長長地吐了口氣,一邊挽著袖子,一邊跟顧長林道,“顧先生,你現在別喝酒了,一個人喝有什麽意思啊,等著龐毅回來,讓他陪你喝哈。”

顧長林點點頭:“成,那我等著晚上喝。”

“就是不知道龐毅要什麽時候回來,他現在也真是瘋得沒邊兒,不到天黑不沾家……”美芽嘟囔著,一邊就出了偏房。

顧長林順著窗戶,看著美芽一邊挽著袖子,一邊進了廚房,然後取了木桶來到井邊打水,那麽大的木桶,那麽沉的一桶水,她要深吸一大口氣才提的動,就這樣額頭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顧長林實在不忍看,忙得把臉轉了過去,一時間隻覺得心裏酸澀得不行。

“先生,我這幾天真是難熬,”那天從南山別院回來之後,鍾明巍還沒病倒,晚飯之後,美芽在外頭忙活著洗刷碗筷,鍾明巍和顧長林在房裏說話,當時也是坐在窗前,也是看著美芽在院子裏忙來忙去,鍾明巍的目光就一直隨著美芽挪著,甫一開口,聲音都啞得令人不忍聽,“先生,我從來沒這麽絕望過。”

顧長林知道鍾明巍在難受什麽,隻是他卻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話來,除了去拍一拍鍾明巍的手,他竟然什麽都做不到。

“太後利用我,我一直都知道,心裏隻是苦悶又無奈,父皇厭惡我,甚至想讓我死,我也隻是悲憤,明明他們都是我骨血相連的親人,可是……”說到這裏,鍾明巍停了下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這才又開了口,“可是在我心裏,他們卻都似是陌生人一般,我從不奢望從他們那裏獲取幸福喜樂,可是美芽不一樣啊,”鍾明巍喃喃道,一雙淚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在院中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刷碗的美芽,任由眼淚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這世上所有人加起來,都比不上她一根頭發絲兒,先生,就在幾天前,我還……還想狠下心來,就算注定這輩子沒兒沒女,就算明知道那丫頭跟了我這輩子都沒法子做娘,就算她以後知道真情會恨我,我也一定不會放手,我知道我實在混蛋又自私,但是我又有什麽辦法呢?沒她我活不了,也……也不想活了……”

鍾明巍說不下去了,他捂著自己的臉,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淚水卻順著他的指縫滑下,無聲地潤濕了衣襟,顧長林看著麵前渾身上下都抖的那麽厲害的鍾明巍,實在手足無措,他是真的心疼鍾明巍,也是真的心疼美芽,他更加內疚自責,他做了一輩子的郎中,自詡藥到病除,可是他卻治不了鍾明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