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一會兒,阿醜又端了一盆熱水進來,院子太大了,從廚房到這裏少說也有十來丈,阿醜又怕水放冷,就一路小跑進來的,這時候有點兒微微地喘,一頭的汗她也顧不上,這一次她直接脫了鞋子爬上了床,她打定主意要好好兒地給鍾明巍擦一擦身。

她一邊洗著帕子,一邊小聲對鍾明巍道:“難得今兒天暖和,咱擦個身吧?”

自然是得不到回答的,阿醜也沒有再問,權當是人家同意了,她動手把鍾明巍身上的那塊破毯子給撩了起來,果然和她想得一樣,下頭的人是一絲不掛的,到底是頭一次做這樣的事兒,阿醜別扭尷尬得厲害,她竭力掩飾不自在,一邊扭頭去擰帕子,一邊自說自話道:“不礙事兒的……不礙事兒的……我就就是給你擦擦,不礙事兒的……”

也不知道是說給鍾明巍聽,還是在給自己寬心。

溫熱的帕子從下巴一路朝下,阿醜仔仔細細地給他擦著,剛開始的時候自然是不自在的,但是後來那點子不自在也被阿醜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因為鍾明巍的身子實在是太髒了,而且他身上還長滿了褥瘡,阿醜越是賣力氣給他擦身,就越能發現更多的褥瘡,不光是胳膊上,大腿上,就連小腹上都長了許多褥瘡,不用說,身底下的褥瘡隻會更多。

“怎麽會這樣?”阿醜瞧著鍾明巍小腹上的一片褥瘡,急得都要哭了,她從來沒見多這麽密密麻麻的褥瘡,簡直是觸目驚心,她又不敢怎麽碰,隻能用帕子輕輕地擦著邊邊,她手指都顫抖著,聲音都帶著哭腔了,“怎麽都不請個郎中來給你看傷?他們怎麽這麽對你?你……疼嗎?”

溫熱的眼淚一點一滴落在了那片褥瘡上,興許是被眼淚蟄到了,那觸目驚心的皮肉竟然一陣輕輕顫抖,阿醜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忙得抹幹淨了眼淚,再定睛一看,那皮肉仍舊僵著,阿醜又難過了,這人是真的徹底癱了嗎?

阿醜又換了一盆熱水,把鍾明巍的兩條腿都給仔仔細細擦幹淨了,鍾明巍的個子很高,單單從這兩條大長腿就能看出來,可是如今這兩腿硬邦邦的僵著,隻是皮肉卻都有些鬆了,瞧著就毫無生機,阿醜用手指輕輕地捏了捏,也沒見有什麽反應,阿醜挺泄氣的,手上卻一點兒沒有馬虎,連那雙大腳板都給擦得幹幹淨淨的。

“後邊也擦擦哈?”擦完了腿,阿醜又對鍾明巍道,明知道鍾明巍不會回應她,阿醜還是小聲地問了一句,“你能翻身嗎?真的是……全身都動不了嗎?”

沒人理她,阿醜看著鍾明巍緊繃的嘴唇有點兒泄氣,可是一瞥眼瞧著他上下滑動著的喉結,心裏驀地一跳,顯然是明白了什麽。

這個千尊萬貴的男人落到了今日這般境地,這麽苟延殘喘對他而言必定比死都煎熬吧?可是他這麽癱著,竟是連求死都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