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我我是……段如蘭,”阿醜想把木盆放在了床前,可是一低頭,地上一片汙穢,滿布各種穢物,阿醜不光找不到放盆的地方,就連下腳的地兒都夠嗆,再抬起頭,瞧著床上那始終一聲不響的人,阿醜心裏訥訥的難受,頓了頓,她將盆放在了床上,一邊絞著帕子,一邊走到那人跟前,微微地俯下了身,“主子,從今往後,我伺候你。”

床上的人沒有回答,除了胸口微微地起伏,阿醜竟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丁點兒的活人味兒來,阿醜硬著頭皮伸手過去輕輕地把他臉上的頭發給撥開了,然後阿醜就怔住了。

阿醜從前是見過鍾明巍的,她在宮裏做了十二年的宮女,雖然隻是個區區的低階粗做宮女,但是貴人她卻見過不少,雖然鍾明巍她隻見過一次,還隻是遠遠地見過,但是鍾明巍的長相實在讓人過目不忘,浣衣局的小宮女兒們,有時候閑來無事,會私底下議論哪位皇子生的最好,有的是淑妃娘娘所誕的二皇子鍾明峨,也有的說是趙貴妃誕育的三皇子鍾明崢,阿醜從來不參加這些討論,但是心裏卻道,最好看的當然是大皇子啊,大皇子的那雙眼睛會勾魂兒呢,後來阿醜知道那種飛揚的眉眼叫桃花眼。

此時此刻,這張她曾經認為最好看的臉就在咫尺,阿醜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張臉,這張臉比那雙手更蒼白,更瘦削,他的臉很髒,有泥垢,有水漬,更有其他說不清的汙穢之物,而那雙記憶中飛揚的眉眼,這時候緊閉著,眉毛有點兒發黃,像是院子裏死活不明的枯草,阿醜瞧著有些不忍,忙得挪開了眼,然後目光就落在了他緊繃的唇角。

他很難受,一定很難受!

阿醜看著他緊繃的唇角,不知怎麽就覺得鼻頭陡然一酸,曾經千尊萬貴的東宮太子,如今卻成了這幅模樣,區區小半年的功夫,可是對於他而言,必定十分漫長煎熬吧?

阿醜不敢多想,當下又重新投了一遍毛巾,然後就把熱乎乎的毛巾放在了那張髒兮兮的臉上,她一邊輕輕道:“咱先洗臉,一會兒再吃飯。”

熱乎乎的帕子在臉上輕輕地擦拭著,帕子下頭的人兀自緊閉著雙目,可是阿醜分明能感受到那張臉朝自己的手裏拱了拱,雖然隻是那麽輕微的一小下而已,阿醜忙得又投了投帕子,又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給他擦著,阿醜知道他已經很久沒有洗臉了,可是阿醜也知道,他雖然沒開口,可是一定很喜歡這種熱帕子擦臉的感覺。

終於給他洗好臉之後,盆裏的水已經渾濁不堪了,而且水還涼了,阿醜把帕子丟進水裏,然後端著水匆匆地出去了。

癱在床上的人,睫毛一陣輕輕顫抖,他睜開了眼,瞧著阿醜瘦削的身子消失在一片刺目的晨光裏,興許是許久沒睜眼了,也興許是晨光太晃眼,他忙得又閉上了眼,他嘴唇繃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