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婦下樓時,特意以手護著腹部,仔細看看足下的台階,才謹慎地探出第一步,這使觀者可以很容易地留意到她微凸的腹部。而那男子更加盡心地從旁保護,她的一次輕微顫動都會牽出他緊張的表情。

    這個溫情脈脈的場景,卻把公主凍結在原地。步履停滯,笑顏凋零,她尚未來得及落淚,我已聽見她心碎的聲音。

    那是曹評。

    他與公主的距離曾是那樣的近,他隻要抬頭直視,就可以觸到她幽涼的眼波。但是他沒有,他無暇他顧,此刻他目中的女人似乎已填滿了他眼前的世界。說他是在攙扶她,不如說他是把她捧在手心裏。毫無疑問,這個正在為他孕育著新生命的妻子,被他視若無價的珍寶。

    公主暫時沒有繼續前行,而是轉而走向二樓的露台,無言地立於闌幹後,看著曹評與那少婦雙雙走出白礬樓。

    他扶她上車,然後自己乘馬,行於她車前。一別經年,他依然是我們記憶中五陵少年的模樣,駿馬驟輕塵,香袖半籠鞭。公主默然佇立,目送他遠去,看他歸路飄袂卷暮煙。

    待曹評身影消失,她仍沒有離去的意思,於夜風中凝望車馬遠去的方向,直到若竹忽然出現,在她身後笑道:“咦,你還在這裏?”

    “哦,我在這裏,吹吹風。”公主轉身,倉促地應道。看看若竹,她反問:“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若竹笑指露台上的樂伎,道:“我聽見這裏有人在唱我七舅舅的詞,所以出來看看。”

    演奏絲竹管弦的樂伎有八九人,其間有位嚴妝歌姬懷抱琵琶,一壁閑撥一壁曼聲低吟淺唱,唱的是晏殊第七子晏幾道的一闋《鷓鴣天》。公主凝神聽,此時歌姬已唱至下半闋:“終易散,且長閑,莫教離恨損朱顏。誰堪共展鴛鴦錦,同過西樓此夜寒。”

    我為她駕馭來時的車,帶她回公主宅。車輪碾過曹家車馬留下的痕跡,然後換了個方向,朝遠處駛去。雙方車轍蔓延成偶然相交的弧線,在瞬間的交錯之後依舊按自己的軌跡延伸,可能很難再有重合的一天,我想,就像她與曹評,乃至馮京的命運。

    回去的路上,除了沉默外,公主沒有任何異常狀況,但四更時,在寢閣中服侍她的嘉慶子敲開了我的門。

    “公主剛才醒來,在床上悄悄地哭呢。”她告訴我,“我們聽見了,忙去問她原因,她卻又不肯說,隻是不住地哭。先生快去看看罷。”

    我立即過去。進到她寢閣中,見幾位貼身侍女與韓氏都圍聚在她床前,紛紛出言勸慰,而公主恍若未聞,擁被坐在床頭,埋首於兩膝上,輕聲抽泣著。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