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重理妝容之後,婚禮掌事者請公主與駙馬對位而坐,李瑋又再向公主一揖,才與公主同坐,對飲三次,再拜,然後接受皇後所賜的禦筵。

    禦筵共九盞,一一行過後,皇後與諸內命婦惜別公主,起駕回宮。公主最難舍苗賢妃,一路追至院中,拉著母親衣袖淚落不止。苗賢妃亦很傷心,但也隻能含淚帶笑安慰她說日後可經常回宮,母女見麵並不難。在內臣催促下,賢妃咬牙推開公主,疾步出門,匆匆上車而去,沒有再回顧女兒。

    公主悲泣不己,幾欲哭倒在地上。乳母韓氏忙著力相扶,我亦想上前攙扶,不料有一婦人倏地閃出,搶在我之前從另一側挾住了公主。

    那是公主的婆母,國舅夫人楊氏。

    “公主莫再哭了。如今你雖與苗娘子分開,但既進了我家門,便同我的女兒是一樣的,我會像你娘那樣,好好疼你。”楊夫人笑對公主說。

    公主嗚咽著,蹙眉看了看她。楊夫人盯著她麵容,搖頭道:“嘖嘖,哭成這模樣,胭脂都花了……”

    一壁說著,一壁牽過袖子,就要去給公主拭淚,公主厭惡地決然側首避過,她卻還不放棄,依然笑著說:“滿臉都是淚,來,娘給你抹幹淨……”

    公主左右躲避,頗有怒意。我立即喚過幾名侍女,命他們扶公主入室補妝。此時有一人闊步趕來,對楊夫人一揖,道:“國朝儀製,公主見舅姑是在三朝後,夫人此刻不宜與公主敘談。”

    說話的,是公主宅都監,我年少時的老師梁全一。他這些年在前省供職,已升至供奉官。公主出降,照例要選老成持重的供奉官級內臣去做公主宅都監,職責是指導公主與駙馬行止,觀察他們起居狀況,定期通報皇帝。梁全一品行出眾,有良好聲譽,今上選擇公主宅都監時,覺得在後省供奉官中無法覓得合適人選,我便向他舉薦梁先生,今上亦欣然接納,很快下令,任命梁全一為兗國公主宅都監。

    現在楊夫人聽梁都監這樣說,隻好作罷,悻悻退往後院。心裏大概很不自在,她邊走邊道:“這皇家規矩就是多,娶個媳婦,當家姑的想早些看看都不成……”

    相較楊夫人過度的熱情,駙馬李瑋表現得相當穩重,略顯拘謹,一舉一動都完全聽梁都監與讚者吩咐。此後在與公主行同牢禮時,連咬那一塊羊肉時他都很是小心翼翼,不時看讚者,像是擔心所咬的幅度不符儀製。

    而公主在此過程中一直麵無表情,且不曾抬眼看看她對麵的夫君。

    我與隨行的宮人內臣始終侍立在公主身邊,直到夜間新人入寢閣,才相繼入席,領受公主喜宴。

    忙碌了一整天的宮人們此刻終於鬆懈下來,一個個笑逐顏開,又是猜拳,又是祝酒。真是燈紅酒綠,觥籌交錯,獨我在其中心不在焉。

    我凝視公主新房的方向,卻又不敢就此深思。為掩飾此際的失神,我攬過一大杯嘉慶子此刻斟滿的酒,仰首飲下。

    這個幹脆的飲酒動作引發眾人一片喝彩,張承照當即又上前敬我一杯,我亦不推辭,含笑一飲而盡。這越發激起了他們探試我酒量的興致,幾乎每人都斟了酒請我飲,我來者不拒,喝下麵前每一杯,轉側之間見梁全一對著旁人敬的酒麵露難色,便走過去,接過那酒,笑對敬酒的人說:“梁都監不能多飲,這酒我代他喝了。”

    於是,我又多了一重繼續痛飲的理由。但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善飲的人。數十杯醇酒入愁腸,終於換來我意料中的大醉。

    公主現在……怎樣了?

    在那烈烈酒意蔓延入腦,抹去我最後的意識前,我模糊地想。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