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舜欽的早逝令公主不解,對皇後道:“我聽爹爹說,那些外放的官兒都過得很逍遙呢,到處遊山玩水,然後題詩撰文,又是《嶽陽樓記》又是《醉翁亭記》又是《滄浪亭記》的,弄得天下人都爭相傳誦,把紙價都哄抬起來了……蘇子美不是去蘇州建了座滄浪亭麽?怎麽這樣早亡?成日與魚鳥共樂,難道還不開心麽?”

    皇後問她:“徽柔,你知道他修築園林為何以‘滄浪’為名麽?”

    公主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又與哪部典籍裏的辭句有關麽?”

    此刻但聞有人自殿外進來,一邊走,一邊清吟作答:“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我們回首一看,發現竟是今上,於是皆肅立行禮。

    他既吟“滄浪”之句,想必是聽見我們此前對話了的。未經傳報,我們都不知他走近,也不知他聽了多少,我不由有些擔心,微微轉目看皇後,見她略顯猶豫,但還是沒有把案上那闋詞撤下。

    今上徑直走至案邊坐下,拿起蘇舜欽遺詞細看,閱後未顯慍怒之色,但長歎道:“舜欽歸隱水鄉,希望能像鼓枻漁父那樣豁達,以泉石自適,觴而浩歌,安於衝曠。但此詞又說‘丈夫誌,當景盛,恥疏閑’,可見終究是放不下。”

    皇後立於今上身側,保持著一點距離,目光安靜地落於足前地麵,應道:“他以滄浪亭向天下人表示自知進退而安於衝曠,沃然有得,笑閔萬古,可最後,卻還是寧以一死露其心聲: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

    今上有好一陣的沉默,然後似向對皇後解釋一般,說:“當年雖將他削籍為民,說永不敘複,但後來……我在今年赦宥罪人的郊赦文中加了一條:監主自盜情稍輕者許刑部理雪。怎奈言者反對為其昭雪,說郊赦之敕,先無此項,這是挾情曲庇蘇舜欽,皇帝不能以片言破律……兩月前,我下旨起複舜欽為湖州長史,想先讓他在外做官,慢慢再調回京中,以免台諫說太多話,未料他如此傲氣,寧死都不赴任。”

    公主在一旁聽到這裏,忍不住小聲嘀咕:“在那些山清水秀的地方做官有什麽不好啊,難道非要回到京中和官老頭們吵架才開心麽?”

    我拉了拉她衣袖,暗示在此時說話並不妥,她對我撇撇嘴以表不滿,但倒是不再出聲。

    皇後朝今上欠身,溫和應道:“舜欽未必存心不赴任,或是天命如此,莫可奈何。陛下聖明,舜欽泉下有知,亦會上體寬仁,自知感涕。”

    今上無語,細閱那闋《水調歌頭》,再問皇後:“這是杜夫人呈交給你的麽?可還有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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