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隨傅諦方這些年,也‘摸’透了主人的一些脾氣,他對時間的概念極為遲鈍,“很快”往往意味著“數日”,“不久”經常指的是“月餘”,一開始盧勝覺得很別扭,什麽事都不順,接觸久了,也就習慣了,甚至連他也多少染上了這樣的‘毛’病。

    從東海到昆侖山,他且行且看,走了足足半年,足跡踏遍了中原的山山水水,盧勝駭然發覺,中原腹地的修真‘門’派,隻剩下一些老弱病殘留守,一問才知,上至宗主掌‘門’,下至‘精’英俊彥,竟全部遷往東溟城,宗‘門’名存實亡。

    渙散了人心,模糊了派別之分,投身“仙城”成為泯沒於眾人的一員,是什麽樣的利益和‘誘’‘惑’,使得他們放棄底線,作出如此大的犧牲?

    他覺得好奇。

    抱著這樣的心情,盧勝來到了赤星城。

    他沒有貿貿然打聽“那煉成神兵的修士”,而是把自己當成一介普通的修士,從外城到內城,兜兜轉轉,冷眼旁觀,觀察著眼前一切。

    外城倒還罷了,充其量隻是一座繁華的人間城池,規模建製大抵與長安、洛陽、汴梁、建康相仿佛,其最大的差別,在於時有“仙師”出沒,與凡人合作做妖獸的生意,享受凡人的供養,衣食住行,‘女’樂美‘色’,‘精’致而舒適。

    碧梧島孤懸於東海之中,司徒凰數千年如一日潛心修煉,對日常供養不甚講究,碧蘿派上下,與苦修無異。及至盧勝來到赤星城,大開眼界的同時,悵然若失,修仙修仙,終究離不開凡間,若困守於山林,又與妖物何異!

    擁有了超凡脫俗的力量,自當享受超凡脫俗的供養,真正能看破世情,一心向道的,能有幾人?在這些人中,最終飛升上界,逃脫黃土枯骨厄運的,又有幾人?

    更何況,種種跡象表明,上界也並非是修士的樂園。

    盧勝仿佛忘記了自己的使命,沉浸於其中,親身感受著東溟城提供的一切。他在赤星功德殿接下委托,他往接嶺捕殺妖物,他從偏殿的‘女’修手裏收下“飛錢”,他把多餘血‘肉’筋骨賣給凡人,他踏進櫃坊開了一個戶頭,他去銀鉤坊賭一賭手氣,他在沉默之歌外徘徊——囊中羞澀,隻能隔牆聽聽‘女’樂——然後去外城享用凡間的供養。

    他理解了眾多修士的選擇,仙凡本為一體,赤星外城和東溟內城合起來才是“仙城”,少了任何一部分,都變得不完整。建築這座城池的,是一個才,他聽了他的名字,這個名字讓他記起很多年前,碧梧島上,那個什麽都沒做,隻是站在一旁觀戰的年輕人。

    姓魏,名十七,魏十七。

    時光是最神奇的魔術師,它能讓嬰兒成長為前途無量的修士,把種種“不可能”變成“可能”。盧勝沒有驚訝,在他看來,潘乘年,楚佑,管叔東,計鐸,吳鯤,這些人縱然神通廣大,卻已經失去了更進一步的勇氣和資本,唯有那揮動五‘色’神光鐮,把他從虛空中迫出的年輕人,才讓他感到魂魄深處的深深忌憚。

    這份忌憚,在許多年後,變成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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