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主人姓阪本,夫婦兩人,還有一位小女孩,才兩歲。他們住在樓下,我住在樓上。

    這處小房子,在我住過的十幾家中,印象最深,可追憶的往事最多,所以不忍離開它,但阪本君他遷,我一個人住不起,便不得不泣淚而別了。

    這房子大門正臨小巷的通路,對門是町總代向西氏之居。左鄰為一軍人,其家之大小與我寓相等。右鄰為一木屐商人,姓尾前,因是別邸,頗為寬大。

    門前的小巷,西通海岸。東通往大街上去的電車道,每朝每夕,有往山中、進德兩女校上學下學的女學生通過。市女的學生(引者注:“市女”為校名簡稱),雖也有經過的,但比較少得多。

    在這小巷內,我每天早起行深呼吸,吃過晚飯照例在這近處散步。冬天便站在巷內曬太陽。有時在夕陽將附的暮時,和兒童們遊戲,也有時站在門前和左近的女人們閑話。也有時抱著房主的小女孩子在巷內蹀躞。

    因為門前便是路,所以沒有樹木,不免有些寂寞。

    可是房子後麵和右邊,因為全是別邸,樹木花草,都很繁盛,從我那小樓上往下看去,很可以悅目。

    小樓太狹了,隻有四疊半席,一張高腳寫字台,一隻椅子,便裝得很滿,除了“床之間”內堆了幾十部書,靠牆放了一隻書架外,其他兩箱書,都不得不堆到壁櫥內。

    小樓向南,光線很好;南北兩麵開窗,空氣也很流通。我在這小樓住著很舒適,所以頗做了一些事。尤其是寫作方麵,這小樓更可紀念。武者小路的《孤獨之魂》,係搬來不久譯成的。夏目漱石的《草枕》也是在這裏完成的。我那本幼稚的創作小說《熱情摧毀的姑娘》中之《他的新年》、《邂逅》兩篇,也是在這裏寫的。

    這小樓還有一件特別值得紀念的事,便是有一位女性曾於六月一日來過一次。這位女性是我平庸生活中一點點綴,是我的曇花一現之戀愛的對象。六月一日那一天,是我二十幾年來平庸生活中最值得紀念的一天。這小樓便也成了我所住過的寓廬中最值得紀念的一處。她那天來時為我帶來的花兒,由她親手插在我書架上那花瓶裏;為紀念她,我一直到搬家那天為止,沒有忍得動它一動,雖然花兒早已幹枯了。

    我於十七年(引者注:即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十四日搬進來,十八年(引者注:即一九二九年)十一月一日搬出去。中間除了借友人彥超住了兩個月外,我差不多都是住在這裏。

    在《懷舊居》的其二、其三中,崔萬秋分別回憶了在廣島M。K家和大手町八丁目藤田家的生活。他曾和湖北的夏卓人同住。“我的留學生活之最苦的時期,便是這兩年。我在這兩年,因窮苦回國兩次,但因國內局麵亂似鵝毛,失學青年如鯽,欲謀一飽而不可得,且備受向來以我為有望者之冷嘲與白眼,所以我仍不得不回到這淒涼的異國,繼續我那人世所難堪的苦日子。我那時寫的幾本《窮留學之日日》現在我自己還不忍重讀呢。所以在藤田蠣田氏家住時的窮狀,我不忍重述。”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