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著食堂的剩菜。吃不飽,但也餓不死。冬天用冷水刷牙,夏天不許洗澡。尿盆在封閉的小房間裏散發著熏人的臭氣。

    他想念著妻子、父母和兩個孩子。音訊全無。連通信的權利也被剝奪。

    最可怕的,莫過於孤寂。麵壁而坐,終日無言無語,不許與人說話,生怕“擴散”。

    人乃萬物之靈。人有思想。思想關不住,鎖不上。隻要他活著,他總是在思想,想這,想那。即使是窗外一兩聲鳥鳴,也會激起他思想的漣漪:“鳥兒能自由翱翔於藍天,我連鳥也不如!”

    深夜,整座大樓死一般的寂靜,世界像凝固了似的。忽然,響起了腳步聲,那是看守來提審同樓的審查對象。他這一層樓裏,關押了好多個“炮打”者。聲聲腳步,由近而遠,邁過一級一級樓梯。聲聲入耳,又在他的思想中產生恐懼的感覺,仿佛每一步都是從他的身上踩過。

    他過度的敏感,過分的慎微,天長日久,竟產生幻覺、幻聽。他常常覺得母親在耳邊親切呼喚他,待他答應了一聲母親忽地消失,不知去向。他又覺得有人朝他走來,可是,始終站在他的前麵原地踏步,總是跟他保持一段距離。他一伸手,幻影倏然而逝,無從尋覓……

    他明白,他的神經開始錯亂了。為了打破過度的寂寞,開始背《實踐論》,一句一句地背,希望把注意力轉移到背書上。可是,畢竟無法終日背書。放下書來那種可怕的孤寂感,又襲上心頭,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

    一次又一次提審他。他實在交代不出什麽:他被調往藏書樓,管理報刊成了他的工作。人家要借什麽,他按照借書單,把報刊借給讀者。僅僅如此而已。可是當那些讀者成了“炮手”,專案組一查借書單,是經他的手借出去的,就把他押進了隔離室。因為提供“炮打”材料也是“炮打”!然而,他,能坦白什麽?能交代什麽?

    他無法交代,便被認為態度頑固,受到斥罵。仿佛隻有他承認自己是什麽“反革命分子”,這才是“老實”,這才是“姻門”。

    他發高燒,額頭滾燙,不得不上醫院。可是,在醫院裏,他的後邊一直有兩個看守緊緊盯著,人們對他投來鄙夷的目光,似匕首,如利劍,深深地刺傷了他的自尊心。從此,他發誓不去醫院,任憑高燒折磨自己。

    他,終於吞下了大量的安眠藥片。他還吞下在地上找到的軸承裏的鋼珠。他當時惟一的願望是,趕緊離開這鬼哭神嚎的世界。

    然而,欲死不成,他被看守發現了,送人醫院灌腸……

    他又挨鬥受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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