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一點油水撈不著,他更是火大,動作就更加粗魯,三下五除二,褪下汗水浸透的衣衫,將人又重重扔回了床上。就見他轉身去拎木桶,從桶裏撈出一塊粗布,氣哼哼地道:“還要老子幫你洗漱,真不知幾世修來的福份。老爺夫人也真是好心過了頭,這種廢物,養在家裏到底有什麽用處?”草草濾去粗布水份,回到床邊,開始了這項夏天逃不去的苦差。

    都知道楊戩性情孤傲,如此狼狽的境地,他是寧死也不願落入別人眼中的。所以每隔一段時日,這一幕在眼前上演時,眾人都會自覺地將目光移開。但這一次,雖仍是沒有去看,但楊戩身子在床板上磕碰的聲音,劉富氣哼哼的低罵聲不絕於耳,令每個人的心中都似壓了一塊大石,又似吊了七八個水桶,上上下下地無法安穩。

    “劉沉香……你們便是這樣照顧二爺的……原來你們,便是這樣好好照顧二爺的!”

    鏡外,有誰嘶啞著嗓子吼了一聲,聽不清是梅山兄弟中的哪一個。沉香沒去分辯什麽,隻半蹲在地上,拳頭緊抵胸前,拚命忍住喉裏的哽咽。好好照顧……在昆侖山下,在破廟裏,靠這個念頭才支撐了下去,但這樣被照顧著?親人第一次想到他,送來的飲食,就是這樣的東西。就算是對陌生人,也不會是這般的無情!可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那個時候,就如此的心安理得?

    還記得每個盛夏,連下人的房中,都會有冰塊降溫,上門乞討的乞丐,也會多送一份錢權當消暑。人人稱贊著劉府的仁厚,羨慕有神仙保佑的好福氣。可誰又想到,這仁厚的背後是些什麽?這樣的一間黑屋,這樣艱難的生存……沉香驀地睜大了眼睛,一個念頭讓他不寒而粟——

    現在,人人都寄希望於將來,希望出陣彌補這一切,付出他們遲到的關愛。但那時,會不會……

    劉富收拾起桶碗,終於摔門離開了。口中火炙般地疼痛,被劉富弄裂的舊傷,浸在滲出的汗水裏,也如同千萬小刀,在身上寸寸地割裂著肌膚。楊戩昏沉的神識,卻因此而清醒了些,費力地低咳著,想控出肺裏嗆入的湯水。

    想著剛才那碗湯,是小玉做的,還是沉香?雖讓他吃了苦頭,卻也救了他一命。他流了這許多汗,這碗與其叫湯不如叫鹽水的東西,正好補充了他所失去的鹽份。這算是陰差陽錯的幸事,還是他這樣的罪人,連想著一死解脫都是不可得的呢?他默然想著,略舔了舔幹裂的唇,露出幾分自嘲的笑意。

    炎夏捱過,稍有涼意,轉眼又進深秋。

    這一夜無月,亦無星,濃黑的烏雲從傍晚便遮住天幕,入夜不久,大雨終於落了下來,敲得屋簷一陣急響。

    楊戩睜開眼,眼前是一片墨黑,雨聲很急,風亦呼嘯狂吼,這房屋便似那風雨中飄搖不定的小舟,仿佛隨時會被掀翻。

    不過這也不是他能改變的,他能做的,隻有一件事。淺\淺\呼出一口氣,楊戩收斂心神,慢慢入定。全身的經脈早已經損毀嚴重,如今重聚真氣通關過穴,好比任由黃河水泛濫,猛沖入窄小的溝渠之中。內息在楊戩胸腹亂竄,他隻能咬牙忍著,待到一周天完畢,早已是渾身汗透,疲憊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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