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全身氣力如被抽空,軟倒在老四懷裏放聲大哭,哽咽著叫道:“是,我怎麽忘了……走遍千山萬水,求遍滿天神佛,我也要醫好二爺。我對不起他,對不起他……我要接二爺回灌江口,我把法力還給二爺,我不配做他兄弟,不配……”

    康老大隻在一邊呆呆出神,也不知想些什麽。許久,忽地一掌擊在自己頰上,停了片刻,反手又是一掌,越打越快,也越來越重,轉眼間臉頰已腫脹高起,隨即鮮血點點飛濺,淒厲異常。

    眾人茫然望著,不是沒有一個想到要拉住他,或者,覺得讓他們發泄一下也好。

    沉香扶著母親和妻子,拖著腳步,被金鎖一步一步地帶著向前,鏡外的混亂與哭叫,他都聽如未聞。這個時候,丁香該已回來告之小玉和舅舅聯手的消息了吧?當時的自己,不肯信的是小玉沒有放下仇恨,切齒恨的是,楊戩又不知在設什麽圈套害人。然後,勝佛醒了,沖冠一怒,自己三言兩語,便與他一拍即合,同去積雷山說合牛魔王。

    此後的幾個月,三界風雲湧動,太上老君暗中奔走聯絡,代為勾通於妖魔佛門之間,終於令各方勢力攜手並肩,而觀音也終於親自出麵,代表佛門參與善後。

    天條迂腐不公,是揭竿而起時的藉口,他劉沉香,便理所當然地成了反上天廷時的領袖,從此成了三界裏眾口頌揚的少年英才。

    而舅舅……

    心中一陣悸動,沉香死死握緊拳頭,不讓悔恨之情流露在臉上,卻強現了笑意,輕聲岔到不相幹的話題上去,不讓自己,也不讓母親和小玉有空閑去想將來,去想那些即將重演偏又充溢了無盡悲傷的將來。

    光陰如水,兔馳烏走,落伽山諸事既定,封神臺煉石,終於也敲定成行了。

    封神臺,位於歧山之南,占地百畝,巍峨高聳,幾與天接。

    幽王年,歧山崩,洛水絕,這座決定過三界命運\的神聖高臺,也於一夜之間,土崩瓦坼,空餘了斷碑殘石,靜臥荒丘野草之間,無聲無息,就象那些曾經驚心動魄的輝煌往昔。

    天廷毀去它的理由,冠冕堂皇,隻道周德已哀,不宜再有封神遺物,昭示周室王權,曾是天意神授,不可動搖。

    但事實的真相呢?

    遺址便在眼前,但無論是老君還是楊戩,都不復平素冷靜莫測,神色中流露的,是莫名的感慨。

    幾日之前,楊戩從落伽山歸來後,便如約去了兜率宮,將譽抄整齊的新天條交與老君。而令老君大出意料的是,不須再設計催促,封印王母的法訣,各方局勢的預籌,楊戩也都不厭其煩地詳加解說了一遍,竟似唯恐他不能領悟熟記一般。

    老君欣喜之餘疑心大起,頻頻用語言試探不果,隻得按秘術推算出了入陣的最佳時期,略說了一遍煉石之法。隨後兩人分頭安排,妥貼處理好一幹後務,一個司法天神,一個道教宗主,便如人間下三濫的小偷般地易服潛行,溜出天廷,悄然來到這封神臺舊址之前。

    三聖母一路上隻盯著二哥入神,數日前在兜率宮中的情形還牢記在心中。不同平日與老君欲說還休的勾心鬥角,低沉卻條理分明的話語,將他苦心布置的局勢,一一點破,一一和盤托出。那樣的平靜,卻讓她不寒而栗:是二哥終於厭倦了這樣的掙紮,寧願孤注一擲,以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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