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老四退出殿外,楊戩向後靠在椅上,輕捶著額角。他疲憊的眼神裏,卻漸漸湧起了蒼涼的笑意。這樣也好,結局已經注定,兄弟們早一天寒心,也就能早一天離開。就由著他們怨下去吧,有機會,逼他們象老大那樣返回灌江口。灌江口不需要勾心鬥角,足以讓他們平安快樂地生存下去。

    扶著桌沿站起身來,他猶豫了片刻,卻不願回房。自己的房裏,和這正殿一樣清冷,早已習慣,今晚卻無由地想著避開。沉吟著向外走去,不知不覺地,便來到了後殿的密室。他自己反倒愣了一下,隨即想起,那小狐貍的傷勢不輕,反正過來了,再為她調治一次也好。

    開門進去,見榻上小玉一雙水晶般剔透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自己,一喜,她醒了。卻又奇怪,為何她眼中不見恨意,不見鄙夷,卻有著淚水盈盈欲滴。四公主的聲音怯怯地響起:“我……我告訴她了。”楊戩眉峰一擰,心上升起怒氣,但很快平復下來。他原就沒指望四公主能為他守秘,現在多了個小狐貍,也就是以後多費一番手腳罷了。過去托起小玉的身子,為她療傷,小玉掙紮著扭過頭:“二郎神,我……”“不要說話,你傷得很重。”楊戩止住了她,運\法度功。一周天畢,輕輕放平她的身子,坐在榻邊靜靜地,有些出神。

    小玉隻覺頭痛欲裂,仿佛什麽東西在腦中要破土而出,立足不住,一聲慘呼,倒在沉香懷裏,她已經全部想起來了。看向榻上的自己,那個虛弱的小玉,她清楚下麵發生了什麽。

    “我想說對不起,可還沒開口,舅舅就說話了,他說:“小狐貍,你姥姥是我下令追殺的,與別人無關。你和我的仇,等沉香事了後再算吧——你還愛著他不是麽?’”小玉失神地喃喃自語,似在背書,話音未落,楊戩平靜的聲音淡淡響起,一字不差。

    “然後我說……”

    “不,我不要找任何人報仇。”榻上的小玉淚水落在枕上,“我已經死了一次,在我以為自己要死去時,我忘了仇恨,卻忘不了沉香。”楊戩現出幾分的笑意:“你願意放棄你的仇恨,和沉香在一起?”小玉虛弱而堅定地點點頭,楊戩放下了心事,他便有天大的能力,對四個小兒女之間的情孽糾纏仍是無法可想,如今小玉能放下仇恨,事情就有了轉機。

    小玉低聲道:“以後,我就住在這裏,是舅舅一直照顧我。”不用她說,在場的人都隨著楊戩的身影看到了發生過的故事。

    征討積雷山的事,楊戩並不著急,呈了奏折上去,言道要引而不發,以積雷山為餌,將妖魔餘黨一網成擒。他言之成理,天廷自然同意,所以三軍先發,隻困住積雷山不讓群妖突圍逃走。至於牛魔王如何廣邀三界精怪助陣,線報流水價傳到神殿,楊戩看都不看,隻推說時機未到,嚴令不得輕舉妄動。

    這樣一來,戰雲密布,他這領軍的天廷重臣,反倒分外悠閑自得。除了聽哮天犬報回沉香的近況,便是全心照顧小玉的傷勢。躺了些日子,小玉已好了不少,楊戩今天來看她時,她正與四公主說話,精神爽利,聲音喜悅清脆。

    楊戩將手中藥放下先冷著,左臂扶她坐起,右手從袖間抽出梳子,微笑道:“是我粗心了,病了這麽久,也沒讓你梳妝。”打開她睡得有些淩亂的發髻,一下一下地為她梳理長發。

    小玉半倚在他懷裏,感覺說不出的舒適塌實,奇道:“你會給女孩子梳頭?”掠過發間的手似乎停了停,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三妹小時候我替她梳過。幾千年前的事了。”小玉敏感地住口不再問。楊戩為她攏上發髻,讓她躺在自己臂彎裏,一手端藥,一手執勺,在嘴邊吹涼了輕輕喂給她。

    三聖母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哥哥身邊,小時候,他也是這樣喂自己的。將頭倚在楊戩背上,感受著他寬闊背部傳來的心跳,那麽溫厚,那麽熟悉,在離家闖蕩的日子裏,自己多少次聽著這樣的聲音入睡,而那時,自己偎依著的,還是一個同樣稚嫩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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