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私欲、情欲一旦膨脹就難以收拾,終會妨礙大事業。

    ——曾國藩

    人都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不能蔑視它,也不可能蔑視得了,但要有一定距離,如果聽之任之,也會誤大事的。曾國藩承繼儒家修身功夫中的內斂性,對男女歡愛之情也嚴加控製。他曾說自己早年有三大“惡習”,發誓一一戒之。第三個“惡習”即是戒房闥不敬。

    房闥指閨房,不敬指欠缺禮貌、不夠謹慎。《禮記》曰:人與禽獸之分就在於知禮不知禮這一點上。所以,依照以禮為核心的儒學理念,即便是夫妻之間,白日發情也不屬人之常情,當列禽獸所為。曾國藩用楷書寫的《日課冊》中談及夫婦和睦相處的問題,還自白了早上、中午情欲發作、難以控製等事。而我們所關心的隻是壓抑情欲的精神態度,更確切地說我們欲以從政治和性愛的角度來看抑製自我的精神態度。

    初四日(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

    早起,讀(《易經》)震卦,無所得。午初,人欲橫熾,不複能製,真禽獸矣:

    初八日

    醒早,沾戀,明知大惡,而姑蹈之,幹旦之氣安在?真禽獸矣!要此日課冊何用?無日課豈能墮壞更甚乎?尚靦顏與正人君子講學,非掩著而何?辰正起,讀《旅卦》。飯後,讀《巽卦》,一無所得:白文都不能背誦,不知心忙甚麽?

    政治與性愛曆來是相通的。政治以理性的強製力為後盾作用於人;而性愛以性衝動為推動力影響人。中國的政治貫徹著教化原理。所謂教化,就是文化上的能人、即通曉古典的人教導普通大眾。統治者不僅在政治上,在文化上道德上也進行統治。

    這種中國政治實質上是性愛世界的縮影。男人是統治者,女人是被統治的。按君子之道要求,妻子應服侍丈夫,隻配當丈夫情欲發泄的對象。夫妻原則上是支配與服從的關係,而不是對等的人格關係。女人和小人位於君子之道的極點。女人的感情充其量也隻是在“不遜”或“怨”的層次上得以表露。在政治的層麵上,普通大眾的主體性、道德性被否定,大眾隻是被統治的“物”。在這個意義上,性愛世界裏的女人其人格被剝奪得幹幹淨淨,女人隻是被征服的對象。《儀禮·喪服篇》中說:“夫者妻之天也。”也就是說,丈夫是妻子的暴力主體。因此,可以說從外表上看,儒學簡直是一個性虐待的世界。

    弗洛伊德曾指出文化是快樂主義的抑製者。同理,儒學正是盡可能地壓抑本能,收斂性欲激情的文化體係:當然,組織、文明等等都是壓抑人的本能的機器。這是一個隨處可見的一般現象,並非中國的特殊現象。但儒學式的審美意識,把性愛看成可恥的、不可見人的、動物的東西加以否定。它的思想根源就在於“禮”所象征的審美觀。也隻有知“禮”的士君子才能擁有政治地位。下麵的一節日記(1841年11月16日)明白無誤地表現了性愛與政治的相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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