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速越來越快,改霞姑姑從車廂前甩過一床被子,趙學軍跟周瑞裹在一起取暖。顛顛簸簸的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汽車停下,半夢半醒的趙學軍下了車子,看著麵前的小村落,這是自己的原籍,今後真正的魂歸之處,他的故鄉萬林市城郊的“嶺上”。他回來幹啥來了?對啊!他們說奶奶要死了!

    “三兒!三兒!”趙學兵的聲音從那邊的高坡上傳來,趙學軍看著自己的二哥,一下就找到了主心骨,他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在入村的碉樓石板子路上硬生生的滑了一跤,膝蓋立刻磕破了皮。

    趙學兵一把拉起自己弟弟,檢查了下他的膝蓋,用手隨便沾了一些吐沫,幫他抹了傷口說:“還好,還好。趕上了,趕上了!咱哥回來的最快,部隊的直升飛機啊!”說完,他拉著趙學軍又是一頓急跑。

    周瑞抱著自己爸爸的骨灰盒也向裏跑,跑到奶奶家大門洞的時候,村裏有族叔叔悄悄的擋在了他身前,低聲說:“娃,你爸爸是死在外麵的,不能進。”周瑞頓時呆了。

    後來……高橘子從裏麵跑出來,她打開院門外的一個雜物房也是悄悄的壓低聲音對周瑞說:“給你爸準備好了,先把你爸爸放這裏。娃,你莫哭,嬸嬸在呢。”周瑞跟著高橘子進了雜物間,看到裏麵有個早就準備好的小祭台,這才放下委屈,吸吸鼻子咽下淚。

    院子裏有很多人,趙學軍一個都不認識。

    院牆那邊也有很多人,趙學軍還不認識。

    有人打開門簾,趙學軍推開成堆不認識的人,走到奶奶的炕邊。

    不知道誰幫奶奶穿好的壽衣,壽鞋。奶奶就那樣躺著,大口的出著氣,仿若要把全身的活氣都要呼出去一般。這一刹,趙學軍覺著這好像是自己的奶奶又不像!她像是個陌生的老太太。梳著整齊的髻子,耳邊插著金色的簪子,她穿著紫紅色緞子長袍,腳上的繡鞋上還繡著雲朵跟荷花,奶奶從未這樣鮮亮過呢!這是誰呢?是別人吧?是夢吧?

    趙學文放開自己奶奶的手,對小弟弟招呼了一下:“三兒!快過來。”趙學軍走過去,慢慢跪下喃喃的喊了聲:“奶奶,我回來了。”

    趙家奶奶的眼神是渾濁的,她誰都認不出來了,隻是在那裏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說著什麽。趙學軍將耳朵貼過去,仔細的聽著:

    “好多……人……他們在房梁上跳舞……叫俺去……俺不去,你們拉著大牛車來接俺……俺才去,這一次俺是要坐車的……誰成婚都用走的去婆家……俺不去,俺委屈……”

    又過了一會,兩個熟悉而響亮從聲音打西屋傳來,像是在吵架。趙學軍抹了一把眼淚,鬆開奶奶的手,出了屋子奔了西屋去了。

    西屋裏,趙建國正在跟自己的哥哥趙建宗吵架。

    趙建宗:“我就這一個娘,請個大戲班咋了?!”

    趙建國:“哥,我好歹是個領導,現在都不許大操大辦!”

    趙建宗:“我就是個普通人!我花的是自己的錢!滾你娘的狗蛋的領導!”

    趙建國:“我不是不舍得花錢!我也就這一個娘!”

    趙學軍看看屋子裏的人,自己大伯家的三個堂哥,春雷,春雨,春波,兩個堂姐,春秀,春錦都一臉尷尬的坐在那裏,勸也不是,說也不敢。這些哥哥姐姐與奶奶的情感並不深,大概是因為住的太遠的緣故。趙學軍在他們的臉上看不到悲傷,隻能看出一絲無奈。

    “爸,吵架要能解決問題,您就繼續吵,我奶在那裏喊你們呢!”趙學軍對吵得麵紅脖子粗的兩個長輩,高聲說了一句,趙建宗,趙建國連忙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軍軍回來了!”大堂兄站起來,對軍軍很是客氣疏離的打招呼。

    “哎,回來了……”趙學軍也很客氣,不是說大伯家人有問題隻,是因為這些年,兩家人一直很疏遠,遠的久了,都不知道怎麽親厚了。

    院子裏,高橘子正跟自己的大嫂大眼瞪小眼的無聲吵架,老太太剛才穿壽衣的時候,高橘子刁鑽,給老太太穿了十三層,她就是不給老太太穿長嫂準備的壽衣,她嫌棄不好。她長嫂一生氣,把她準備的壽鞋丟到地上,換了自己準備的荷花繡鞋。

    趙學軍與堂兄堂姐們相對無言,這兩家人的積怨,其實大部分的矛盾,都來源於家裏這兩個女性長輩的內部鬥爭。趙學軍尷尬的陪著站了一會,轉身出了門。

    趙家奶奶輩分不低,加上她是這個村子活的年齡最大的老人,所以很多親戚早早的就來了。這會子老太太還有氣兒,加上老趙家人都是住在外地,本地規矩小輩子人那是概不清楚,大人吵架,孩子們也不敢做主。現在,根本沒人主持大局,現場混亂的很,沒人招待,沒人管的親戚們,嘰嘰喳喳的堆在一起說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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