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春節,奶奶擁有了一個膠片唱機。萬林本地民間曲藝並沒有灌製唱片,老太太隻好在家裏沒日沒夜的聽越劇,黃梅調,京劇。趙學軍倒是問過奶奶聽得懂嗎?老太太聽了直接翻了他個白眼:“我又不是外國人。”話說,外國人那也聽不懂吧!

    外國人,外國友人,是奶奶知道的新詞匯。八三年底,一群有著不同於國人的黃毛綠毛外國人,在去參觀五台山的路上,不知道怎麽了,就進了萬林市。萬林市人民永遠無法忘記這一天,半個城的人湧上街頭,看猴子一般的看那些洋鬼子。家裏,老媽去了,倆哥哥去了,最後老爸跟市委領導竟然也去了。能不去嗎,外國友人被人當猴子圍了,嚇得硬是不敢下車。

    洋鬼子走了,年來了。好久好久沒說話的趙家三兄弟還是老樣子。趙學軍每天起得早,他說他拿著全班的鑰匙,要去給同學開門。每天放學,他直奔博物館,有時候就留在博物館跟老常吃。他躲著自己的兩個哥哥,有時候,遠遠地看到大哥,二哥站在學校門口,他扭身就從學校後麵走了。不是他心狠,他害怕。他害怕下意識的,自己還會爭寵,下意識的,自己還會做一些支配別人人生的事情,他害怕自己對別人付出太多,失望太多。他害怕,有一天他會越來越喜歡他們,依賴他們,當那個秘密暴露,那就不是原諒的事兒了。有些情感,他承受不起,骨子裏,他認為自己不配。自己覺得自己清醒過來的趙學軍,將自己縮進了一個小房子,他蜷縮著,連自己都沒發現。

    趙學文,趙學兵最初是打算這一輩子都跟自己弟弟劃清界限的。他們在弟弟麵前大聲談笑,把他做的事兒全部攬了下來,一點機會都不給他。對於他們這種孩子氣的爭寵行為,父母並未幹預。趙建國與高橘子,隻是努力做到公平。他們覺得,孩子的氣那就是幾天兒的事兒,發過了就完了,誰家孩子不都這樣?甚至,奶奶也是這樣想的。

    這都多少個月了,趙學軍不再與家人親厚。他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上學,放學,跟王希出去看鴿子,跟王瑞出去,王瑞和泥他看著。他不再賣報紙,收集破爛,隻是沉默的過著自己的日子。他努力模仿,就如這個年紀的孩子一般,屁股是絕對不肯在家呆著。他出去,別的孩子是玩,他是拿著一套文具,每天都去博物館臨碑文,練心性。

    趙學文早就把自己嫉妒弟弟的事兒,想通了。從他跟弟弟分開,獨自去廣場自己個兒看著□□攤子看了一下午之後,他就想跟自己的弟弟和好。他騎著車子來回四十裏地的拉奶奶聽書,他就想跟弟弟和好。看到什麽好吃的了,摸下口袋,他就想跟弟弟和好。一星期後,他不洗澡,不洗頭,直到發臭了,沒聽到弟弟嘮叨,他就想跟弟弟和好。他上學,放學看著別的哥哥接弟弟妹妹。每次看到嫉妒的就要瘋掉。這到底是怎麽了,自己怎麽就不能在那晚為小三兒說句公道話呢?自己咋就失了哥哥的本分呢?現在趙學文每看趙學兵一眼,那眼神就像下小刀子。每次都嚇的趙學兵腿都發軟。

    趙學兵的日子是最不好過的,大部分心思他跟大哥一樣,想跟弟弟和好。從第一天寫了自己的作業,伸出手撈拔弟弟的書包,空了一下手開始,他的心就空了。他富裕出大把的時間玩,最初的時候他挺高興的。吃荷包蛋的時候,下巴是高昂的。父母給了一樣的零花錢,他也是毫不客氣的自己獨享了。家裏的水缸他按照想法,本著公平的原則,大哥一桶,他一桶,小三一桶。每天小三自己會早早的把水挑好。他不再跟家洗澡,每天約了王希去部隊澡堂。他的小口袋再不會為趙學兵變出想不到的好吃的。每次丟了東西,也再沒人提醒他:“哥,你別馬虎,老叫我給你看東西……”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