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說起吧,且說K.昨天夜裏又一次被傳去貴賓樓見埃爾朗格秘書談他自己的事,他的事主要就是由埃爾朗格主管的。對於這樣的召見他每次都感到受寵若驚,興高采烈,在這方麵,失望情緒休想鑽進他心裏,這一點真是人人望塵莫及!每次新的召見在他看來都是一個新的證據,不是證明在多次失望之上又增加了一次,而隻是證明他以前各次所抱的希望又一次來了。於是,在這次新召見的鼓舞下,他就興衝衝、急匆匆地趕到貴賓樓去。但是他的競技狀態不佳,因為他並沒有料到會有這次召見,所以會見前仍在村裏為他的事進行了多方麵的緊張活動。他在這裏拉上的關係已經比在本地生活了幾百年的老家庭還要多了,所有這些關係,全是用來為他做土地測量員一事服務的,因為這些關係都是他經過艱苦努力才拉上的,一旦斷線又必須再次經過艱苦努力才能重新接上。所以他必須時時處處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它們。你們得想清楚他的情況:這些關係的線頭,簡直可以說隨時隨地都可能一不小心就從他手中滑脫掉!所以說他總是一天到晚為這個操心奔忙。可是同時他又擠出時間來跟我或者隨便哪一個人扯另外一些離他的正事非常遠的閑事,一扯就是老半天,但這樣做僅僅因為他認為沒有哪件閑事、小事不是跟他那件正事有關的。這樣,他就老是忙個不停,說實在的我從不記得他什麽時候睡過覺。然而情況又的確是:睡覺在他和比爾格的這個故事中甚至起著主要作用。原來當他匆匆跑到貴賓樓去見埃爾朗格時,人已經疲倦到了極點,他不是沒有預料到有這次召見嗎,於是就隨隨便便胡亂安排自己的時間,頭天夜裏一點沒睡覺,這之前的兩天也是每夜隻睡了兩三個小時。

    因此,接到埃爾朗格半夜召見的傳票雖然使他心花怒放,就像接到任何一張這類紙條一樣,但同時又使他憂心忡忡,因為精神不佳,這種狀態可能會大大影響他,使他不能做到像精神抖擻時那樣在談話中隨機應變。好,他來到了貴賓樓,找到了秘書們住的客房所在的那條走道,倒黴的是在那兒碰上了一個他認識的客房女招待。他在這裏的桃色新聞也真不老少,一切全用來為他那件事服務嘛!這個女招待有點什麽事要跟他講,是關於另外一個也是他認識的女招待的,就拉他到自己的小屋裏去,他二話沒說就跟去了——這時還沒到半夜——這是他的一條原則啊:決不放過任何能了解到新情況的機會。這種抓緊一切機會的做法除了有好處之外,有時也帶來一些很大的壞處。唔,也許幾乎總是這樣,比如這一次就是如此,你看,當他困得東倒西歪,離開了那個喋喋不休的女招待又來到走道上時,已經都四點鍾了。他這時一心一意隻想著不能誤了埃爾朗格的召見。在一個不知誰忘在牆角沒拿走的茶盤上,他發現還有一瓶甜燒酒,於是拿來喝了,精神便稍覺好了些,也許甚至好得過了頭,他有了氣力,於是就躡手躡腳走過這條很長的、別的時候非常熱鬧但此時卻像墓地小路一樣死寂的走道,來到他認為是埃爾朗格住的房間門前。為了不致驚醒可能正在睡覺的埃爾朗格,他沒有敲門,而是徑自推開了門,當然,是極度小心地輕輕推開的。好了,現在我就來把這段故事盡我所能按照K.的原話原原本本講給你們聽,爭取一點細節也不漏掉,跟昨天K.帶著各種各樣絕望到極點的表情給我講的一模一樣。但願在這次召見後,他又從另一次新的召見中得到了一點點安慰吧。這段故事本身可是太滑稽可笑了,不過你們聽著:真正滑稽可笑的,當然恰恰是描述得非常細致的地方,所以說你們聽我的轉述肯定會有不少損失的。如果我的轉述很成功,你們就有可能看到一個完整的K.,當然對比爾格恐怕至多隻能了解到一點皮毛。如果我轉述得很成功的話——這一點是前提。因為這個故事弄不好聽起來也會味同嚼蠟的,它也還包含著這個因素。不過讓我們來大膽試一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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