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假日實際上是現代人給自己放鬆心情、紀念事件製造的借口。它的本意應該是休息,對於廣告人而言,反倒被搞得比平時更累,因為很多應酬都選在了這些日子。

    向天歌從來沒有這樣對著鏡子刻意端詳過自己,曾經炯炯有神的雙眸下麵綴出了一彎淺淺的眼袋,原本圓潤光滑的雙頰竟然爬上了幾道細密的皺紋,其間還點染了三四粒褐色的斑點,有些淩亂的鬢角已經鑽出了點點白發,而且當他把幾縷長發攏過來時,還是遮擋不住那一小片淡白,他忽然明白了,人就是這樣在不知不覺中老下去的,老下去的首先是心態,其次才是身體,因為不知不覺,所以缺少必要的警惕,總以為今天和昨天的自己沒有多大的變化,其實這種忽視本身就說明早已丟失了激動和興奮。

    向天歌想,人生在世,誰又能真正瀟灑走一回呢?所謂的瀟灑不過是自我安慰而已,現在的人都是苦行僧呀,時間和精力的用途全錯亂了順序,用本該睡覺的時間娛樂,用本該休閑的時間賺錢,用本該團圓的時間應酬,一天拉短了,一夜卻抻長了,但是這些長長短短的時間好像沒有一段完全屬於自己,向天歌真恨不能放上一個長假,再也不去想什麽應收應付款,想什麽活動策劃和文案設計,想什麽明天要去討好哪個領導接著再去炒誰的魷魚,但是他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這不是他一個人的無奈與悲哀,人人不都是這樣嗎,四十歲前人找病,四十歲後病找人,等到能躺下來的時候,肯定就病得無法動彈的時候,否則,還會埋頭不停地在各自的路上碎步疾走。

    鄭曙光帶來了好消息,他感恩節回家探望老娘時,閑聊出一條線索,他已經去世的父親曾經和原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劉遠達有過很深的交情。鄭曙光和向天歌商量,想讓母親以托子拜訪的名義,先打個電話鋪墊一下,然後去家裏看看久違的劉叔叔,也許能夠找到一兩條有用的信息。

    向天歌認為這層關係很有價值,約好了時間,和鄭曙光敲開了劉遠達的家門。他們套上保姆遞過來的鞋套,將托人買的兩盒鹿鞭、兩盒西洋參和從美國帶過來的四盒卵磷脂和四盒魚油放到客廳的衣架邊,劉遠達見了,就說:“曙光呀,我電話裏不是和你媽媽說了嘛,就是來串個門,沒有任何的項目,我和你爸爸的關係,這樣搞就俗氣了。”

    現在送禮的行情就和牛市時的股票一樣,一路看漲,原地不動都會讓送禮的人覺得麵子矮了許多似的,更何況今天他們不僅僅是禮節探訪而是有事相求呢?鄭曙光笑笑說:“劉叔叔,這位是我們報社的向總,您當我們給您送的是什麽金銀財寶呢,我們給您送的是健康,隻要您硬硬朗朗的就好,我媽總跟我念叨,我爸在的時候還就是跟您說得上來,”接著,他像想起了什麽,有些憤憤地說,“劉叔叔,您說現在的政策也真是,幹什麽都一刀切,這麽做的結果肯定是沒放過一個無能之人,可也肯定委屈了不少像您這樣的才德之人。對年輕人來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可對前輩們來說,革命是身體的本錢,您本來還應該再把幾年關的嘛,我看接您班的人裏有不少根本就是白撿了便宜,憑什麽呀,就憑歲數小,那我還歲數小呢?”

    幾句話把劉遠達給說樂了,“曙光呀,現在的政策一點毛病都沒有,我們是老了,不服不行呀!至於能力問題,這你就不懂了,不管什麽時候,總有一種人是專門為當官而生的,他們沒別的本事,但就是會當官,說白了,也就是工於心計,精於權術,可是,平心而論,官場也不容易呀,盤根錯節,不知道哪塊雲彩有雨,有時候死了都不明白是怎麽死的,所以,好多事情,躲猶不及,誰還會主動上前生事呢?不是有句話嗎,上級對下級,哄著護著,下級對上級,捧著抬著,同級對同級,包著讓著。其實也不是誰存心就要這樣,這就好比遊戲規則,你不如此,就沒法玩下去。所以才有了那些見怪不怪、見錯不錯、見義不為、見惡不憤甚至見死不救的怪事呀。曙光,真難得你人在廣告圈在商言商了還琢磨著這些憂國憂民的問題。”

    向天歌聽得有些出神,他心想,領導做長了水平就是不一樣,眼光犀利,既洞察一切,又滴水不漏,一張嘴就能把話說得跟文件似的。他仔細端詳著劉遠達,感覺雖然和在報社報史陳列館的照片上見到的相差無幾,甚至還顯得年輕了些,但神態裏總像是夾雜著一點點的失落,他這才明白了為什麽剛一落座劉遠達就滔滔不絕,也許不光是有感而發,主要還是不適應無人傾聽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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