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複先一步出了儒學門,一個仆人和兩個轎夫在門外等著,姚複坐上閩轎,仆人扶著轎杠,快步離去,行至半裏外的光相橋頭,姚複扭身撩起轎帷朝學署看了看,那個張原也出來了,正與一個小廝在說話——

    姚複冷笑一聲,放下轎帷,坐正身子,心裏頗不痛快,有些煩躁,對自己糊裏糊塗與張原這小子的賭局感到莫名其妙,他堂堂生員,與一黃口小兒慪氣打賭,實在是有失身份,但方才在儒學致道齋中,孫教諭與那劉宗周都似乎有意縱容,激得他不得不賭,張原小子終生不參加科考又算得什麽,張原老爹考了半輩子也隻是個童生,這與終生不科考也沒什麽區別,而他卻要以放棄生員功名來和張原小子賭,雖然他自知必勝,但勝之不武啊,勝了也沒什麽益處,無非是削了山陰張氏的顏麵而已——

    姚複有些無趣,但既立了契約,而且此事定會傳得沸沸揚揚,這就非賭不可,為了確保自己必勝,他還得對去年歲考一、二等的生員進行拉攏,少不得要請酒送禮,五十四個人哪,這筆開銷可不小,但又節省不得,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萬一張原那小子三月後真能寫出不錯的八股文,那他豈不是糟糕,這個必須要考慮到的,他是訟師,要算無遺策才行——

    可今曰他是來向孫教諭告假的,告假不成卻陷進這麽個有賠無賺的賭局,姚複甚感鬱悶。

    ……

    “少爺,那姚訟棍來做什麽?”小奚奴武陵跟在張原後麵問。

    張原道:“我與他打了個賭,我要讓他丟掉生員功名。”

    武陵大感興奮,問:“少爺與他賭什麽,一定能勝嗎?”

    張原道:“賭八股,不能勝的話我怎麽會與他賭。”

    光相橋畔有一些柳樹和公孫樹,午前陽光頗為曬人,柳樹上的蟬們叫得很起勁,然而再有一兩場秋雨,這些鳴蟬就會銷聲匿跡。

    張原拾起地上一枚公孫樹落葉,小扇子一般的葉子半青半黃,兩指撚著葉莖猛地一旋,葉子飄飄飛旋落下,遊目四望,青天白曰,小橋流水,心情似乎不錯。

    主仆二人回到家已經是巳時末,墮民穆敬岩依舊立在前廳等候,見張原回來,趕緊上前見禮。

    張原道:“不必多禮——穆姑娘先回去了嗎?”

    穆敬岩答道:“真真進去拜見奶奶了,還沒出來。”

    張原便吩咐小石頭:“小石頭,讓你娘多備二人的飯菜,我要留穆家父女用餐。”

    穆敬岩惶恐道:“小人怎麽敢在府上用飯。”

    張原道:“這算得什麽,來,請坐,我有話問你。”張原沒對穆敬岩太客氣,墮民被人輕賤慣了,過於客氣的話穆敬岩會如坐針氈,反而是難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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