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氏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目光朝義渠王瞟將過去,“義渠嗎?”

    義渠王冷笑道:“太後神思果然敏捷!”

    羋氏朝嬴稷道:“稷兒,你且出去吧,我來打發他。”

    嬴稷忍著怒氣轉身出去,羋氏又屏退了左右,這才莞爾一笑,“我隻聽說女人有醋勁,原來男人也不例外。”

    義渠王卻是神色冷峻,憤然道:“你在後宮招了個男人,卻置我於何地?”

    “我說過不想再見到你了,你我已然恩斷義絕,我在後宮招了男人,與你有何幹係?”羋氏冷笑道:“你我都老了,來日無多,不能再虛度年華,你說呢?”

    義渠王聞言,怒極而笑,“卻是給你的荒淫無度找了個好理由!如此說來,我在你的心裏完全無甚位置了?”

    “曾經有。”羋氏認真地道:“但自兩個孩子死在義渠之後,我便心灰意冷了。”

    “你就不怕我當真揮師秦國嗎?”義渠王咬牙切齒地道。

    “你一直在逼我。”羋氏把眼一眯,射出兩道寒光,“藍田之戰時,你來逼我;嬴稷剛繼位時,你來逼我;如今五國伐秦,你又來逼我,你當今日的秦國還是昔日之秦國嗎?”

    “說得好!”義渠王陡然漲紅著臉道:“藍田之戰時,我們還年輕,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為了得到你,不惜發兵函穀關;嬴稷繼位時,我們已步入中年,為了能與你再續前緣,想和你有個結果,我又入秦威脅,兵臨鹹陽城下,那次之後,我以為我們可以白頭到老,可誰承想你卻在後宮招了個不男不女的魏醜夫。這一次卻是你在逼我,你把你眼前這個男人的尊嚴踩在了腳下,你讓他不得不發兵!”

    “可惜了,這麽多年,你卻依然不了解我的為人。”羋氏說道:“我不喜歡被人逼,也不喜歡被人欺,若是人欺我一分,我必以雙倍還之。這麽多年來,對你已然是十分容忍了。”

    “我逼你不過是想與你在一起啊!”義渠王大聲道。

    “可我不想!”羋氏鐵青著臉道:“你可知在藍田之戰那一夜,我離開我的夫君與孩子,被送入義渠的軍營時,是何感受嗎?你可知在嬴稷繼位之時,你在朝會之上,公然威脅,我是何感受嗎?那時你可想過你也將眼前這個女人的尊嚴踩在了腳下?”

    義渠王眉頭一蹙,“如此說來,你與我在一起,隻是為了保秦國邊境安寧?”

    羋氏仰首一陣嬌笑,“你終於明白了!”

    “我終於明白了!”義渠王證實了此事後,整個人突然就蔫了下來,“枉我這一生都在追隨你,卻原來我隻是太後手裏的一粒棋子!”

    羋氏歎息了一聲,“終究是結識一場,可願改日一聚?”

    “哦?”義渠王冷冷地道:“這是在可憐我嗎?”

    “非也。”羋氏說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與你結識這許多年,雖說帶有目的,但豈能毫無情義?十日之後,於離宮一會,可好?”

    “離宮。”義渠王皺了皺眉,“好一個相聚之所!罷了罷了,追了你一生,便在離宮結束吧,十日後再會,告辭了!”

    這一日,羋氏與魏醜夫一番雲雨之後,雙頰緋紅,微微喘著氣,一雙大大的眼睛望著屋頂,若有所思。

    隔了會兒,羋氏側著頭看了眼趴在她身上喘著粗氣的魏醜夫,突然問道:“你對我可是真心?”

    魏醜夫抬起頭來,“小人對太後赤膽忠心。”

    羋氏眨了眨眼,道:“我不要你赤膽忠心,隻是問你是否喜歡我?”

    “自然是喜歡的。”

    羋氏一咬朱唇,使了些力氣,翻身過來,把魏醜夫壓於身下,“看著我的眼睛,我再問你,我如此老了,容顏不再,你喜歡我何處?”

    “小人本不善言辭,也不會花言巧語,哄人開懷,既然太後如此問,小人便說些心裏話。”魏醜夫真誠地道:“太後的年齡雖無法與妙齡少女相比,身上也沒有她們陽光般的朝氣,但是太後身上卻有一種少女所沒有的魅力,您在舉手投足之間雍容華貴,一顰一笑間親切卻又不失威嚴,你時而有君臨天下之氣勢,時而又如閨中少女般的幽幽歎息,這一切無不吸引著小人。該是上蒼的眷戀,小人不隻看到了太後嚴如明君的一麵,也看到了太後多愁善感的一麵,因此,小人懂太後的心,太後雖說是威風八麵,卻也需要人陪,此後,隻要太後不嫌棄,小人願與太後走完一生。”

    羋氏聽著這一番樸實的表白,顯然是有些感動,眉頭一動,“你說的可是心裏話?”

    “但要有半句虛言,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魏醜夫激動地道:“小人覺得今生能與太後在一起,必是上輩子積了德,想太後乃一國之尊,何等尊貴?然小人不過隻是個流落街頭、無依無靠的落魄之人,能與太後如此在床上承魚水之歡,舉天之下,何人有小人這般福份?”

    魏醜夫說到動情處,又是紅了眼眶。羋氏見他說得動了情,便知他所言無虛,也就放心了。其實在魏醜夫麵前,羋氏的心裏也有些許的自卑,不管身份有多尊貴,也不管權力有多大,在年齡相差懸殊的情況下兩廂交好,年齡大者都不免會有些自卑,怕對方瞧不上自己,又怕對方與自己的交往是抱著某些目的,羋氏雖尊為一國太後,也是不能免俗。聽完魏醜夫的表白之後,羋氏幽幽地喟歎一聲,“你如此說,我心甚慰。”

    魏醜夫問道:“何事讓太後如此悶悶不樂?”

    “你可知高處不勝寒?”

    魏醜夫也是熟讀詩書之人,羋氏如此一問,便是懂了,“小人懂太後之心了。”

    羋氏又是一聲歎息,“細想起來,我這一生,都是被逼迫著走過來的。在楚國之時,魏冉殺了人,為了救他性命,我被迫入秦。到了宮裏,為了能在先王心中爭得一席之地,與惠文後爭寵,不想反落其圈套,被迫去了義渠王的軍營,此後便與義渠王有了糾纏不清的關係。及至王上繼位,以為是苦盡甘來,事實上我便如一輛馬車,被當今之時局推著跑,無法停將下來。當秦國強盛起來,不必再懼來自列國的威脅時,我才猛然發現,我竟是一無所有,雖然秦國人人看到我都要敬我三分,可當我獨處後宮時,唯孤影相對,竟無一人可解頤。”

    魏醜夫仿如感同身受,歎了一聲,然後小心地問道:“那義渠王可是對太後不好嗎?”

    羋氏苦笑道:“你可知我為何找你嗎?”

    魏醜夫搖了搖頭。羋氏說道:“我與義渠王實無感情,這幾年來,我心中最痛恨之人便是他。”

    魏醜夫一怔,心想恨一個人也可與其同床共枕十幾年嗎?但這話他不敢說,隻問道:“這卻是為何?”

    “他是一介武夫,以為得到了我的人,便可得到我的心,於是總在我最危險的時候,逼我就範。”羋氏眉頭微微一皺,幽怨地道:“可惜他卻不知,女人可以愛一個人愛一輩子,也可恨一個人恨一輩子,他用如此手段逼我委身於他,如何能得到我的心?所以我恨他,即便他有許多的好,也無法減輕心裏對他的恨意。”

    魏醜夫把羋氏抱在胸前,邊輕輕地撫慰著,邊輕聲道:“今後小人會一直陪著太後,教太後不再寂寞。”

    “今生有你,幸也!”羋氏微微一笑,在魏醜夫的耳際說道:“可惜那義渠王始終不明白,女人的心並不是靠武力能俘獲的,她便如那飛在天空的蒲公英,風越大,飛得便越高,隻有在無風之時,她才會停止飄動,靜靜地落地。這一次,五國圍秦,他又以同樣的手段來逼我,兵臨城下,隻為與女人共宿一夜,武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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