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那金燦燦的嫩綠已經變成了深綠,5月初茂密的樹葉略帶藍色,小鎮再次籠罩在夏天的炎熱中。伴隨著滾滾而來的熱浪,米蘭鎮登上了各大報紙:《花枝銀行賬目》《亞特蘭大日報》《亞特蘭大憲法》,甚至還上了《時代》雜誌。一個黑人家庭搬進了位於白人社區的房子裏,他們遭到了炮彈襲擊。雖然沒有人喪命,但是三個孩子都受傷了,鎮上的仇恨氣焰越來越強烈。

    爆炸發生的這段時間,謝爾曼心煩意亂。他想有所作為,有所作為,有所作為,但他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他把炸彈事件寫進了他的黑名單。漸漸地,他開始去做一些越軌的事情。首先,他去法院廣場的白人噴泉裏打水喝。似乎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他又去了汽車站的白人候車室。但他來去匆匆,鬼鬼祟祟,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他。他坐在浸禮會教堂的後排長椅上,還是沒有人注意到他,隻是禮拜結束時,一個引座員把他引領到一個黑人教堂。他在惠蘭的藥店裏坐了下來,一個店員對他說:“走開,黑鬼,別再回來。”所有這些越軌的行為都讓他心驚膽戰。他滿手是汗,心髒狂跳。但是,盡管他心驚肉跳,但是除了惠蘭的店員,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這讓他更加忐忑不安。他疲憊焦慮,內心苦苦地掙紮,我必須有所作為,有所作為,有所作為,這種想法就像鼓一樣,不停地在他腦袋裏響著。

    最後他終於有所作為了。他早上給法官注射時,他用水替換了胰島素。他連續等了三天,並繼續等待著結果。又一次,讓他感到心驚膽戰的是,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法官像往常一樣活蹦亂跳,一點也不像生病的樣子。但盡管他恨透了法官,認為他應該從地球上消失,但他一直很清楚,法官應該死於政治謀殺。他不能殺了他。如果這是一場政治謀殺,他或許可以用一把匕首或一把手槍結束法官的生命,但不是用水代替胰島素的卑鄙方式。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第四天,他又換回了胰島素。但頭腦中的敲鼓聲連續不斷、節奏急促。

    與此同時,不善於察言觀色的法官神采飛揚、異常高興。這讓謝爾曼怒不可遏。關鍵是法官和其他白人讓他莫名地心生恨意,難以自控。謝爾曼想做越軌的事情,卻又膽戰心驚,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卻又害怕被別人注意,5月初的那段時間,他好像鬼迷心竅了。我得有所作為,有所作為,有所作為。

    但真當他有所作為的時候,卻是如此滑稽可笑,甚至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一個風平浪靜的午後,他穿過法官家的後院,朝小巷走去時,傑斯特的狗——泰格,跳到他的肩膀上舔著他的臉。謝爾曼永遠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他特意拿起一根晾衣繩,做了個圈套,把狗掛在榆樹枝上。狗掙紮了幾分鍾。聽覺衰退的老法官沒有聽到狗掙紮的慘叫聲,而且傑斯特也不在家。

    然而,盡管時間還早得很,但是謝爾曼沒有吃晚飯就直接上床睡覺了,睡得像死人一樣,直到第二天早上九點,傑斯特使勁地砸門時,他才醒過來。

    “謝爾曼!”傑斯特氣急敗壞地大喊大叫著,簡直震耳欲聾。但是謝爾曼卻不慌不忙地穿上衣服,用水拍了拍臉,傑斯特仍然一邊使勁地砸著門,一邊尖叫著。謝爾曼出來的時候,傑斯特勉強把他拖到了院子裏。那條狗已經生息全無、渾身僵硬了,懸掛在蔚藍的五月天空之下。這時傑斯特放聲大哭起來。“泰格,泰格。怎樣會這樣?為什麽啊?”然後他轉向謝爾曼,他正凝視著地麵。傑斯特本來就害怕地懷疑是謝爾曼幹的,謝爾曼那低垂呆滯的麵孔印證了他的懷疑。

    “為什麽,謝爾曼?你為什麽要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他目瞪口呆地盯著謝爾曼,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希望自己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還希望自己不要嘔吐出來。他沒有嘔吐,而是去小屋裏拿了鏟子,開始挖墳墓。但是,他把泰格的屍體放了下來,割斷了繩套,把虎子放進了墳墓,這時他覺得自己就要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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