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仲夏之夜,傑斯特和謝爾曼初次相識,見麵時還不到九點,他們一起待了兩個小時。但初次相識的兩個小時可能是一個關鍵時期,它可以扭曲或啟迪整個人生,那天晚上傑斯特·克萊恩有過親身體驗。聽完音樂,也見過彈唱之人後,傑斯特平靜下來,開始打量這個房間。角落裏種著綠色植物。他鎮定下來,意識到自己打擾了這位陌生人。藍眼睛盯著他,質疑他的到來,但傑斯特仍然一言不發。他滿臉通紅,雀斑的顏色也變深了。“對不起,”他顫顫悠悠地道歉說,“你叫什麽名字?你唱的什麽歌啊?”

    這個同齡人故意用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嗓音說:“如果你想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那我就告訴你,我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你是說你是個孤兒,”傑斯特說,“唔,我也是個孤兒,”他興奮地補充道。“你不覺得這是一種預示嗎?”

    “我不覺得,你知道你是誰。你爺爺派你來這兒的嗎?”

    傑斯特搖了搖頭。

    當傑斯特剛進來時,謝爾曼以為他是來下命令的,然後過了一會兒,他以為傑斯特是來捉弄他的。“那你為什麽闖進我家?”謝爾曼問道。

    “我不是闖進來的。我敲了門,也說了‘對不起’,然後我們開始說了起來。”

    謝爾曼生性好疑,所以他想知道傑斯特到底要耍什麽花招,他非常警惕:“我們什麽也沒談。”

    “你說你不知道你父母的情況。我爸爸媽媽都去世了,你的爸爸媽媽呢?”

    藍眼睛的黑孩子說:“殘酷的事實就是我對他們一無所知。根據尼日利亞人的種族傳統以及黑人的取名方式,因為我被遺棄在教堂的長椅上,他們就叫我皮爾,我的大名是謝爾曼。”

    一個不如傑斯特敏感的人都會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人故意粗魯無禮。傑斯特知道他該回家了,但他似乎被黑臉上的那雙藍眼睛催眠了一樣。接著,謝爾曼不再言語,開始一邊唱歌一邊彈琴。彈唱的正是傑斯特在自己房間裏聽到的那首歌,他覺得自己從未如此感動過。謝爾曼有力的手指在象牙鍵盤的映襯下顯得很黑,唱歌時他強健的脖子使勁後仰。歌曲的第一段結束後,他猛地把頭和脖子朝沙發甩了甩,示意傑斯特坐下。於是,傑斯特便坐下來聆聽。

    謝爾曼用滑奏的方式結束了這首歌,然後走進了隔壁的小廚房,回來時端著已經倒好的兩杯酒。他遞給了傑斯特一杯,傑斯特一邊接過酒,一邊問是什麽酒。

    “卡爾弗特威士忌,九十八度的陳年美酒。”謝爾曼並沒有說出,他當初之所以買這瓶威士忌,是受了“精英人士”廣告的誘惑,那年他一直喝這種酒。他試著模仿廣告中的模特隨意的著裝。但那些衣服穿在他身上看起來鬆鬆垮垮的,他成了鎮上的時尚引領者。他有兩件海瑟薇的襯衫,一隻眼睛上戴著一個黑色的眼罩,但這隻會讓他看上去又笨又可憐,而不是光彩照人,而且他經常撞到東西上。“絕對是頂級的美味佳釀,”謝爾曼說,“我不會用劣酒招待客人的。”但其實他已經在廚房裏小心翼翼地把酒給調換了,防止貪杯的人把他的美酒全喝光;而且他也不會用卡爾弗特威士忌去招待熟識的酒鬼。今晚的客人不是酒鬼,事實上,他以前從來沒有喝過威士忌。謝爾曼開始認為傑斯特不是法官派來的。

    傑斯特掏出一包香煙,彬彬有禮地遞給了他。“我可是嗜煙如命,”他說,“而且每天都喝點葡萄酒。”

    “我隻喝卡爾弗特威士忌。”謝爾曼堅定地說。

    “我剛進來時,你為什麽對我那麽粗魯無禮?”傑斯特問道。

    “最近你必須小心那些分裂患者。”

    “什麽患者?”傑斯特問,感覺有點不知所措。

    “就是精神分裂症患者。”

    “但那不是一種醫學意義上的疾病嗎?”

    “對,是一種精神上的疾病。”謝爾曼非常確定地回答說,“分裂患者就是瘋子。實際上我認識一個這樣的人。”

    “他是誰?”

    “你肯定不認識,他是一個金色尼日利亞人。”

    “金什麽?”

    “那是我的俱樂部。最初它是一種抗議團體,該團體抗議種族歧視,追求最高奮鬥目標。”

    “什麽樣的最高奮鬥目標?”傑斯特問道。

    “首先,我們要登記注冊,以便有投票權,如果你認為在這個國家不需要勇氣參加這樣的組織,那麽意味著你一無所知。每個成員領到一個紙板做的小棺材盒,棺材盒上麵寫著自己的名字,而且還印著標識‘投票提示’。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謝爾曼加重語氣說。

    後來,了解了謝爾曼本人以及他生活中的真真假假後,傑斯特才懂得他最後一句的意味。“真希望你注冊成為會員時,我在場。”傑斯特若有所思地說。“成為會員”這句話對他特別有吸引力,他突然激動得熱淚盈眶。

    謝爾曼冷冷地說:“不,你不可能在那裏,你肯定是第一個臨陣退縮的。而且,你還小,沒有投票權——第一個臨陣退縮的人。”

    “討厭你這麽說我,”傑斯特說,“你怎麽知道我不敢?”

    “牧羊女小芭比(英語童謠裏的人物)告訴我的。”

    雖然傑斯特很受傷,但這樣的解釋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而且他想自己很快就會用上這個詞。“俱樂部會員中有很多人臨陣退縮嗎?”

    “嗯,”謝爾曼猶豫不決地說,“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把紙板棺材塞到門下——然後繼續研究投票的事情,記住了曆屆總統的名字和出生日期,也背過了憲法的相關內容等諸如此類的事情,但是我們的目標是投票,而不是成為聖女貞德,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沒有告訴傑斯特,投票日臨近時有關指控和反訴的論辯,也沒有告訴傑斯特他還未成年,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參與投票。而那個秋日,謝爾曼體驗了投票的全過程——隻不過是南柯一夢。他還幻想著在歌曲《約翰·布朗的遺體》的伴奏下,自己被處死,每每聽到那首歌他都淚流滿麵,那天他哭了兩次,他成為自己種族的殉道者。缺少了金色尼日利亞人投票,所以沒人再提投票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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