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偶爾聽到螢火蟲在罩燈裏撞上玻璃壁的哢嚓聲。其實不是真正需要燈,因為傍晚時分太陽仍然是一個掛在地平線上橙金色的球。四周的天空是半透明的,光線透過窗戶上的防蟲網流進我的房間。在房子的另一頭,我能聽到父母微弱的聲音,他們的話語遮之掩之,被距離所遮蔽。自從博林少校和塔羅中校到訪以來,我幾乎每天晚上都聽到他們這樣說話。後來我母親比平時睡得更晚了,她試圖保持安靜,但我能聽見她在書房和廚房之間穿梭,她來回走動時,我看到她的玻璃燈燈光從門縫中透了進來。

    我手裏拿著一本房子裏留下的舊書,這是一個穿越冬天旅行的故事。我對它爛熟於心,文字流淌過我的眼前,避開了我的思緒。我沒在想這個故事。我在想寫出這篇文章的世界。

    我常常試著想象在過去的世界裏冬季是怎樣的。

    我知道黑暗:每年月節前後的秋天,夜晚和白晝相遇並互換位置,而一年也轉到了冬天。在這六個月日光沉沉的日子裏,每時每刻每間屋子裏都會點亮大大的玻璃罩燈,漆黑的夜色中太陽能燈也在它們旁邊點亮。從山岡的頂部,人們可以看到城市在黑暗天空中的光芒:東部的庫洛亞爾維遙遠而清晰的光暈,那裏有灌溉區和海洋;南部地平線上的庫薩莫的閃光幾乎看不見。地麵失去了它本就稀少的綠色。花園等待著陽光的回歸,靜悄悄的,光禿禿的。

    另一方麵,想象寒冷是很困難的。我習慣於在黑暗的季節裏穿更多層衣服,當太陽能用完後,通常是在仲冬的慶祝活動之後,我會從幹涸的沼澤裏找些泥炭拿來點燃壁爐和火盆。但即便如此,外麵的溫度也很少降到十度以下,在暖和的日子裏,我穿著涼鞋到處走,就像夏天一樣。

    在我六歲的時候,讀過一本關於舊世界的冰雪的書,我問母親它們是什麽。她從一個當時對我來說非常高的架子上挑選了一本厚厚的、看上去就很嚴肅的書,給我看了這些照片——在奇怪的風景中,白色的、閃閃發光的、有著圓形和尖銳的形狀,像是發光的結晶——並告訴我,它們是在低溫下以不同形式存在的水,在我們這個世界隻能人為地生產出來,但這曾經是季節和人們生活的自然部分。

    “它們怎麽了?”我問,“為什麽我們不再有雪和冰了?”

    母親看著我,卻仿佛試圖透過我,跨越思想、文字和幾個世紀,把目光投向早已逝去的冬天。

    “世界變了,”她說,“大多數人認為,它自己改變了自身的輪回。但暮光世紀有許多信息遺失了,所以有些人認為,人們是無意或故意改變世界的。”

    “你怎麽認為?”我曾問過。

    她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我相信,如果不是因為人類,世界不會是今天的樣子。”

    在我的想象中,雪花閃爍著微弱的白光,仿佛數十億螢火蟲脫掉它們的翅膀,將地麵覆蓋。當我想到銀白色的微光時,黑暗變得更加透明,更加輕盈,我渴望著我從未見過的那個舊世界。我描繪出天空中閃耀的漁火映襯著瑩瑩白雪的畫麵,有時在我夢中,消失的冬天比夏天更燦爛閃耀。

    我曾經做過一個實驗。我裝滿一桶水,把冰箱裏所有的冰都倒了進去,偷偷溜進我的房間,鎖上了門。我把手伸進冰冷的水包裏,閉上眼睛,喚起我讀過的無數故事裏舊世界的冬天的感覺。我呼喚白色的雪片從天空飄落,覆蓋我走過的小徑,覆蓋這座在牆壁和地基上保存著寒冷記憶的房子。我想象著白雪覆蓋山岡,將它峻峭的表麵裝扮成沉睡般的溫柔風景,令人沉醉。我呼喚著透明冰層將花園覆蓋,保持草葉的翠綠,將桶和管道裏的水凍結。我想象著,風吹來,樹木凍結的枝幹互相碰撞會發出怎樣的聲音,或者是掛在架子上凍結的皮水袋會發出什麽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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