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收獲葡萄的季節。帕特諾佩亞海濱整天響著讚頌酒神巴克科斯的歡樂歌聲。

    那不勒斯附近的拜伊是羅馬人所喜歡的市郊休養勝地,因其醫療礦泉浴而聞名遐邇,奧古斯都時代的詩人就已對拜伊進行過謳歌:“Nullus in orbe locus Baiis praeeucet amoenis.——任何地方都無法與拜伊相媲美。”——遊手好閑的人們享受跟他們本人一樣的懶洋洋的和富於肉感的大自然。

    修士時代還沒有給灑滿陽光的維蘇威和米森海角之間的海岸留下任何陰影。這裏的人並不反對基督教,但對它采取開玩笑的敷衍態度;這裏的蕩婦不進行懺悔——正派的婦女對自己的美德感到羞愧,認為那是過時的習俗。這裏傳來了種種謠言:女巫們預言世界將遭到毀滅的威脅,君士坦提烏斯為人偽善而且凶惡,波斯人將從東方襲來,北方蠻族的烏雲日益增長,底比斯沙漠裏的隱修士喪失了人的形象……這些地方幸福的居民聽到這些謠傳之後閉上眼睛,吸著法隆葡萄的香味,陶醉於提布盧斯和普羅佩提烏斯【1】 風格的題詩,相互贈答:

    Calet unda,friget aethra,

    Simue innatet choreis

    Amathusium renidens,Salis arbitra et vaporis

    Fios siderum,Dione.

    波浪暖,天空寒,

    跳起舞來,唱起歌,

    維納斯神廟放光彩,

    大海和戀情之主宰,

    群星之花,狄俄涅。【2】

    這些最後的伊壁鳩魯主義者愉快的臉上流露出蒼老而又天真的神情。無論是大海波濤的鹹水,還是拜伊溫泉含硫的熱水,都不能醫治這些年輕人虛弱和凍僵的機體。他們雖然隻有二十歲的年紀,但已經禿頭,掉了牙齒,他們由於先輩們的腐化墮落而未老先衰;他們厭倦了文學、哲學、女人、古代的豐功偉績和近代的罪孽;他們縱然機智,但卻軟弱無力,血管裏流著的是落伍的一代蒼白的血。

    拜伊和普特奧利之間,有許多舒適和繁花似錦的角落,在其中的一個,高高的南方鬆樹以綠蔭掩映著一所別墅的大理石白牆。

    從麵向大海的窗戶遠眺,除了藍天和大海,不見任何景物,米拉躺在室內一張床上。

    醫生們弄不清她的病症。阿爾西諾亞發現妹妹日益衰弱下去,便把她帶到海邊來。

    米拉雖然疾病纏身,但卻效仿著修女,嚴格遵守齋戒,親自收拾房間、擔水,甚至試著洗衣服和做飯。很長時間不同意臥床休息,而徹夜祈禱。有一天,阿爾西諾亞偶然了解到病人光身穿著苦修教徒穿的粗毛長服,吩咐把一切全都從她那間小小的臥室裏搬走,隻留下一張床和床頭一個普通的木頭十字架。房間裏的牆壁光禿禿的,很像修女的淨室。

    想抗拒病人的固執是不可能的。

    阿爾西諾亞在生活中不再無事可做了,她從希望變成絕望,雖然愛自己的妹妹並沒有超過以前,可是唯有現在,她在訣別的恐懼中才覺得真正理解了這種愛的力量。

    有時看著米拉那張消瘦的臉洋溢著非人世的美,看著她那瘦小的身體由於內在的熱量而燃燒,病人頑固地拒絕服用醫生規定的藥劑和飲食,阿爾西諾亞懊惱地說:“莫非我沒有看見,米拉?你是想要死……”

    “活也罷,死也罷,豈不一個樣?”姑娘明確地說道,阿爾西諾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你不愛我!”她責怪妹妹,強忍住傷心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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