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裏安在雅典應該接受天使儀式——剃度為僧。

    春天的一個早晨。太陽還沒有升起。他在教堂裏做完了早禱,順著長滿懸鈴木和野葡萄的伊利索斯河岸而下,徑直走了一段路程。

    他喜歡雅典郊外這個幽靜的地方,一條小溪在眼前淙淙流淌,溪底鋪著鵝卵石。從這裏透過霧靄可以看到衛城猶如經過火燒而發紅的山崖以及還沒有灑上晨曦的帕台農神廟的輪廓。

    尤裏安脫下鞋,赤著腳走進很淺的伊利索斯河水中。葡萄花已經開放,散發著芳香,這種芳香已經讓人聯想到葡萄酒的醇香——正如童年時代最初的幻想已經讓人預感到愛情的甜蜜一樣。

    他坐在懸鈴木的樹根上,仍然把雙腳浸泡在河水裏,打開《費德洛斯篇》,讀了起來。

    蘇格拉底在對話中對費德洛斯說道:“我們轉到那個方向去,沿著伊利索斯河順流而下。我們找一個幽靜的地方坐下。費德洛斯,你難道不覺得這裏的空氣特別溫馥和沁人心脾,蟬鳴讓人想起甜蜜的夏季?可是這裏最讓我喜歡的卻是高高的青草。”

    尤裏安向周圍看了看:一切都跟從前一樣——都跟八個世紀以前一樣:蟬在草叢裏開始了鳴唱。

    蘇格拉底的雙腳當年曾經接觸過這塊土地——他想到,把頭埋在草叢裏,親吻著泥土。

    “你好,尤裏安!你選擇了一個閱讀的好地方。可以坐下嗎?”

    “請坐。我很高興。詩人們從來都不破壞幽靜。”

    尤裏安看著一個很瘦的人,隻見他穿著一件很不合體的長袍,原來是詩人普布利烏斯·奧普塔提安·波菲裏烏斯。

    尤裏安不禁微笑著想到:他的身材如此矮小和纖細,沒有血色,猶如柏拉圖在關於詩人的童話裏所講的,他仿佛是很快就要從人變成蟬了。

    奧普塔提安像蟬一樣,幾乎能夠不吃不喝而生存,可是卻沒有從神那裏得到不會感覺饑渴的本領:他的臉是泥土色,很久沒有刮了,沒有血色的嘴唇還保留著饑餓的痛苦的痕跡。

    “奧普塔提安,你的長袍為什麽這樣長?”尤裏安問道。

    “別人的,”詩人回答道,表現出很不在乎的神情,“恐怕也可說是我的,但隻是暫時屬於我的。是這樣,我跟在雅典學習修辭學的少年格非斯蒂翁合租了一個房間,各占一半。他有朝一日會成為一位傑出的辯護律師,目前——跟我一樣貧窮,跟抒情詩人一樣,是個窮光蛋——這就說明了一切!我們倆把衣服、器皿,甚至墨水瓶全都抵押了出去。

    隻剩下一件長袍供兩個人穿。早晨我外出,而格非斯蒂翁留在家裏學習德摩斯梯尼【1】;晚上他穿上長袍,而我則留在家裏寫詩。遺憾的是格非斯蒂翁個頭高,我則矮小。可是沒有辦法:我隻好穿長袍,像古代特洛亞人一樣。”

    奧普塔提安大笑起來,他那張泥土色的臉讓人想起哭靈人轉悲為喜的樣子來。

    “你看見沒有,尤裏安,”詩人繼續說,“我指望羅馬一個包稅商很有錢的遺孀快些死掉,她那些幸運的繼承人就會來請我給寫墓誌銘,他們給潤筆費很慷慨。遺憾的是這個寡婦倔強而又健康,盡管醫生和繼承人花費了很大力氣,可是她卻仍然不想死。否則我早就給自己買了一件長袍。——我說,尤裏安,現在跟我走吧。”

    “上哪兒去?”

    “你就充分信任我吧。你將會感激不盡的……”

    “有什麽秘密?”

    “你不要貪懶,也不要問,站起來走吧。詩人不會給詩人的朋友做壞事。你將看到女神……”

    “什麽女神?”

    “狩獵女神阿耳忒彌斯。”

    “是畫像?是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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