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甲騎兵居佛裏哀

    它老是掛在我心頭,裝甲騎兵居佛裏哀的故事。卜阿鬆先生不是一個惡人,絕對不是!但他究竟太老了些,你知道!

    要打仗,那些古董是不行的。你知道為他們化了多少代價。而最妙的,先生,是大家都承認這一點,因為臨了,這些家夥一個一個都給送到西南方去。算了罷,咱們不談這些,這近乎政治,而我明知與我不相幹。

    至於卜阿鬆先生,他特別有一樁缺點:喝酒。除此以外,我已經告訴你,他不算一塊壞料。但是人這塊料,一朝灌飽了小杯,甚至大杯的時候,就要弄糟的,這塊料。卜阿鬆先生喝酒,這對於一個身居要職的人,實在是糟糕的。

    再說,他還有一點特別:他跟咱們這般凡人不同。噢!他是屬於另外一個種族的。在卜阿鬆先生眼裏,世界分做兩半,一麵,一切都比他高。他轉向這半邊時,便行著敬禮說:“懂得,某將軍!”“是,某上校!”然後是另一麵,一切都比他低。當他眼望這一邊時,他便紅著臉咆哮:“閉口!去你的!”諸如此類。骨子裏,我想他是對的,幹這一行應該如此。我再跟你說一遍:他並不凶惡,實在還是膽小的。所以他一開口便叫,單為表示他不怕。

    話說回來,這是軍事問題,在某種意義內與我們不相幹。咱們談別的罷。我,我的原則是,從來不去議論某些近乎神聖的事情。

    我個人抱怨卜阿鬆先生的,是把我派在殮屍所,派在他所謂的“半圓”裏。而我卻寫得一手好字,什麽圓體,半圓體,莪特體,斜體,還有一打以上的字體,大可當得一名出色的書記生。

    你且想象一下那次接見的情形罷:我帶了布袋、鋼盔、全副行頭,報到。人家領我進一座營房,告訴我說:“裏麵便是主任醫官!”

    一眼望去,我先是什麽都瞧不見。卜阿鬆先生直到頭發為止,一齊埋在紙堆裏;我僅僅聽到喘氣般的呼吸,好象鎖眼裏的風。突然他從窩裏探出腦袋,把我打量著。一個好老頭兒,身子嫌胖了一些,四肢嫌短了一些,給人的印象是梳洗不甚幹淨,指甲鑲著黑邊,手背上皮太多了些,而且是打皺的、布滿暗紅斑的皮。他端相著我,但似乎並沒看見我。我卻正麵望著他,看得清清楚楚:一個綴有靜脈瘤的鼻子,近於藍色的顴骨,顎下垂著過多的皮,好似牲畜的牙床,眼睛下麵兩顆顫危危的肉球,猶如兩小杯酒,教你看了很想用針去戳一下。

    他又瞧了我一眼,往地下吐了一口痰,說:“是的……”

    我立刻答道:“正是,”主任醫官。

    於是他叫起來,用那種包有濃痰的老人聲音:“你明明看見我不跟你說話。去你的。你明明看見我沒頭沒腦的背著一身事情,什麽攻勢,什麽傷兵,還有一切撈什子的鬼事!”

    你想我應該怎樣回答呢?我趕緊立正,說:“是的,主任醫官。”

    於是他燃起一支卷煙,開始“哼!哼!”起來,因為你慢慢會注意到,他為了喝酒,老是要咳嗆。

    這時進來了一個軍官。卜阿鬆先生叫道:“是你,班冷?噢!親愛的,別把那些撈什子的事情跟我煩,你明明看見我給工作壓扁了。哪,瞧瞧我的表格:還有十九份!永遠沒得完!十九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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