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一心想在遺囑上有個名字

    “這兩位先生搬來之後,咱們在儲蓄銀行已經有了二千法郎。不過八年功夫,總算是運氣嘍!包了邦斯先生的飯,是不是不要賺他的錢,把他留在家裏呢?風丹太太一定會告訴我的。”西卜太太這樣想著。

    看到邦斯和許模克都沒有承繼人,西卜太太三年來認為兩位先生將來的遺囑上必定有她的名字。她存了這種非分之想,做事袼外巴結。一向是個老實人,她的貪心直到她長了胡子才抬頭的。依著女門房的心思,兩位先生最好完全由她操縱;可是邦斯天天在外邊吃晚飯,並沒有完全落在她手裏。西卜太太原有一些勾引挑逗的念頭在腦海中蠢蠢欲動,看著老收藏家的遊牧生活隻覺得無計可施;但從那餐值得紀念的夜飯之後,她的念頭就一變而為驚人的大計劃。過了一刻鍾,西卜太太又在飯廳裏出現了,手裏托著兩杯芳冽的咖啡和兩小杯樓桃酒。

    “好一個西卜太太!”許模克叫起來她把我的心思猜著了。”

    吃白食的朋友又絮絮叨叨的怨歎了一陣,許模克又想出話來哄了他一陣,家居的鴿子要安慰出門的鴿子是不愁沒有話說的。然後兩人一同出門了。在邦斯受了加繆索家主仆那場氣之後,許模克覺得非陪著朋友不可。他懂得邦斯的脾氣,知道他坐在樂隊裏那張指揮椅上,又會給一些憂鬱的思潮抓住,把倦鳥歸巢的效果給破壞了的。半夜裏許模克攙著邦斯的胳膊回家,象一個人對待心愛的情婦似的,一路上告訴邦斯哪兒是階沿,哪兒是缺口,哪兒是陰溝;他恨不得街麵是棉花做的,但願天色清明,有群天使唱歌給邦斯聽。這顆心中他從來抓握不到的最後一角,現在也給他征服了!

    三個月光景,邦斯每天和許模克一起吃晚飯。第一,他先得把玩古董的錢克減八十法郎一月,因為在四十五法郎的飯錢之外,還得花三十五法郎買酒。第二,不論許模克多麽體貼,不論他搬出多少德國式的笑話,老藝術家依然想著他早先吃飯的人家那些好菜,好咖啡,飯後酒,飯桌上的廢話,虛偽的禮貌,同席的客人,東家長西家短的胡扯。一個人到了日薄西山的時候,要打破三十六年的習慣是辦不到的。一百三十六法郎一桶的酒,斟在一個老饕的杯子裏是淡薄得很的;所以邦斯每次舉起杯子,總得想到別人家中的美酒而千舍不得,萬舍不得。三個月末了,邦斯那顆敏感的心幾乎為之破裂的痛苦,已經淡忘了,他隻想著應酬場中的快意事兒,正如為女人著迷的老頭兒痛惜一個幾次三番不忠實的情婦。老音樂家雖然把刻骨銘心的苦悶盡量遮掩著,可是顯而易見害著一種說不出的,從精神方麵來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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