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比哀蘭德和布裏穀的愛情

    比哀蘭德的頭撞在門框上受了重傷,地位的高低跟耳朵差不多,正是女孩子家開始用紙卷兒卷頭發的部分。第二天腫起一大塊。

    吃早飯的時候表姊和她說:“這是上帝罰你的。你不服從,不願意聽我說話,我一句話沒完,你站起身來就走,對我毫無規矩,應該吃這個苦。”

    洛格龍道:“可是還得用濕布敷著鹽,包起來啊。”

    比哀蘭德道:“噢!表兄,不要緊的。”

    監護人的話,可憐的孩子已經覺得是關切了。

    那個星期的結束同開始一樣,隻是連續不斷的受罪。西爾維變得心思越來越巧,蠻橫霸道的手段越來越細到,越來越凶狠。伊利那人,徹羅基人,馬希康人,大可向她請教。比哀蘭德頭裏作痛,說不出的難過,隻是不敢聲張。表姊生氣是因為她不肯招出布裏穀來,比哀蘭德偏偏拿出布勒塔尼人的固執脾氣死不開口,這種沉默也很容易了解。孩子瞧著布裏穀的時候是什麽一種眼風,現在讀者體會到了吧?

    她相信人家一發現布裏穀,她和布裏穀的關係就要斷絕;但她的本能隻希望朋友留在身邊,知道他在普羅凡心裏很高興。真的,她看到布裏穀不知有多麽快活!見著童年伴侶的麵,她當時的眼神好比放逐的人遠遠望著家鄉,殉道的人望著天國,他們憑著熱情熬受毒刑的時候往往有這種奇妙的幻象。比哀蘭德最後一個眼風是什麽意思,布裏穀完全懂得;他刨板子,拉開兩腳規,或者量尺寸,配木料的時候,老是搜索枯腸,要想個方法和比哀蘭德通信。臨了想出一個最簡單不過的計策。更深夜靜之後,隻要比哀蘭德從摟上放下一根繩子,他就好把信係在上麵。比哀蘭德頭上的傷正在變成膿腫,身體的發育本來受著阻礙,雙重的病使她痛苦不堪;幸虧她也轉著和布裏穀通信的念頭,才能支持。兩人心中抱著同樣的願望;雖則分離,彼此的心思完全一致。比哀蘭德精神上每受一次打擊,劇烈的頭痛每發作一次,總是私下想:“布裏穀在這裏!”這麽一想,她就熬著痛苦,一聲不出。

    在教堂裏遇到比哀蘭德以後的第一次趕集,布裏穀在菜市上偷偸的等他的小朋友。比哀蘭德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晃晃,象十一月裏快要脫離枝幹的樹葉:布裏穀看了竭力定下心神,走過去和賣水果的女人還起價來,因為凶悍的西爾維也在和那個女的爭多論少。他塞了一張字條給比哀蘭德,傳遞的手法非常自然,一邊照祥和賣水果的說笑,象老奸巨猾一樣鎮靜,若無其事的神氣仿佛是一輩子幹這個勾當的。其實他的血在心房裏沸騰,靜脈動脈幾乎都要爆裂;耳中隻聽見嘶嘶的聲音。表麵上他的堅決果敢不亞於老資格的苦役犯,內心卻天真老實,直打哆嗦,完全象做媽媽的夾在兩種危險,兩座懸崖之間進退不得。比哀蘭德和布裏穀同樣頭昏目眩,把字條塞入圍裙口袋,腮幫上一塊塊的紅暈變成火剌剌的櫻桃紅。兩個孩子當時精神上的激動,普通人便是經曆十次愛情也不過如此。他們以後單單想到這一段時間就覺得心驚肉跳。西爾維聽不出布勒塔尼口音,料不到布裏穀是比哀蘭德的情人;比哀蘭德便帶著寶貝回家了。

    兩個可憐的孩子的信,後來在一場醜惡的官司中成為重要文件;要不鬧出可怕的事,那些信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下麵就是比哀蘭德晚上躲在房裏看的字條:——

    “親愛的比哀蘭德,半夜裏大家睡覺的時候,我要為你熬夜,每天晚上守在廚房窗下。你從摟上放一根繩子下來,讓我的手能夠抓到;你有什麽話,寫下來縛在繩上;那不會有一點兒聲音。我用同樣的方法給你回信。聽說你經過他們教導,已經認得字,會得寫了。你的可惡的親戚應當待你極好,偏偏待你極壞!比哀蘭德,你是為國犧牲的上校的女兒,兩個混賬東西膽敢逼你替他們做飯!……你的鮮豔的皮色,強壯的身體,原來是這樣送掉的!我的比哀蘭德,你現在怎麽樣?他們怎樣擺布你呢?我看得出你不舒服。噢!比哀蘭德,咱們回布勒塔尼去吧!我掙的錢盡夠供給你:你可以有三法郎一天,我每日掙到四五法郎,隻花掉一法郎半。我重新見到你之後,就向老天爺祈禱,求他把你所有的痛苦給我,所有的快樂給你。你替他們幹了什麽,他們會收留你啊?你奶奶比他們好多了。兩個洛格龍竟是兩條蛔蟲,弄得你生氣全無。你在普羅凡走路的樣子,跟你在布勒塔尼的時候不同了。咱們回家鄉去吧!不管怎樣,反正我留在這兒幫助你,聽你吩咐;你要什麽,你說吧。你需要錢的話,我有六十銀洋;可是我沒法吻著你的手交在你手中,隻能扣在繩上遞給你。唉!比哀蘭德,在我眼中,久已沒有晴朗的青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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