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論女性的工作

    不多幾天,我們彼此已經很信任;一則因為是鄰居,二則伯爵夫人看準我對女性完全無動於衷。我一瞥一視之間就可能把奧太佛的計劃斷送掉的,所以我的眼神對她從來沒有什麽表情。奧諾麗納隻把我當作一個老朋友,態度舉動都出於同情心。她的目光,聲音,措辭,一切都證明她毫無賣弄風情的意思,——那在同樣的情形之下,連最嚴肅的女人也免不了的。不久她便允許我踏進那個精雅的製花工場,一間擺滿圖書和小骨董的靜室,布置得和上房差不多,富麗堂皇的氣派把手藝的俗氣洗淨了。

    時間一久,伯爵夫人把最無詩意的東西,工場,也變成有詩意的了。婦女所能作的活兒,也許假花在製造的細節方麵最能表現女性的嫵媚。著色的時候,她必須俯在桌上,相當用心的對付這種近於繪畫的工作。旁的事,比如做地毯罷,假使要靠此謀生的話,往往會造成肺病或者脊骨變形。至於鐫刻樂譜,以需要細致、小心與了解而論,又是最辛苦的工作。裁縫與刺繡一天還掙不了三十個銅子。可是製花和做婦女的裝飾用品需要很多動作,很多手藝,甚至也要很多思想,使一個美女始終在她的天地之內:她可以自由自在,可以談話,可以笑,可以唱歌,可以思索。擺在黃鬆木長桌上、預備製作她所挑定的假花用的、成千累萬的著色花瓣,不消說都安排得很有藝術。畫碟是白瓷的,擦得非常幹淨,排列的方式使人一目了然,要用什麽顏色立刻能找到。所以那位高貴的藝術家很能節省時間。一口精巧的鑲嵌象牙的紫檀櫃子,有無數的小抽屜盛放鋼製的模型,給她作葉子或花瓣之用。

    一隻極漂亮的日本碗盛著漿糊,從來不讓發黴,碗上安放一個有鉸鏈的蓋子,輕巧玲瓏,隻要指尖一撥就能揭開。鉛絲,紫銅絲,都藏在麵前工作台的小抽屜內。供在眼前的有一隻威尼斯瓶,插著一支含苞欲放的鮮花,這生動的模型便是她預備爭奇鬥勝的對象。她醉心於傑作,挑的總是最難的活兒,例如葡萄,野草,最小的花冠,色調最不容易捉摸的蜜槽。和頭腦一樣敏捷的手在桌子與活計之間來來往往,好比鋼琴家的手在鍵盤上活動。用班洛的說法,手指象一群仙女,在嫵媚動人的姿勢之下,為了搓捏,黏貼,重壓,使出種種不同的力量,憑著心明眼亮的直覺,把每個動作的效果計算得很準。她麵前擺好了材料,著手黏貼棉花,修整枝條,膠上葉子的時候,我簡直百看不厭。在取材的大膽上麵,她施展出畫家的天才,模仿祜葉,黃葉,和田裏的野花爭勝,那是一切花中最富於天趣,最簡單,所以是最複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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