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幅肖像

進入第一間穿堂的時候,帶我們上樓的當差已經把我們交給另外一個仆人。一步到書房門口,仆人就通報道:“勃朗-芒多的本堂神甫,和他的外甥特·洛斯太先生!”

奧太佛伯爵穿著長褲,灰色法蘭絨上衣,從一張其大無比的書桌後麵站起來,走向壁爐架,一邊向我做手勢讓坐,一邊去跟我舅舅握手,嘴裏說著:

“我雖然屬於聖·保祿教區,也常常聽人提起勃朗-芒多的本堂神甫。今天真是幸會了。”

我舅舅回答:“閣下真是太好了。我把我獨一無二的親屬帶了來。倘若我自以為給閣下送一件禮物,同時卻也替我外甥找了一個象父親一般的保護人。”

“神甫,這一點決無問題,隻要令甥和我經過相當時間,雙方都覺得能相處的話。”接著他問我:

“你的名字是……?”

“莫利斯。”

“他是法學博士。”舅舅補上一句。

“好極了,好極了。”伯爵說著,把我從頭看到腳。“神甫,先是為了令甥,其次為了我,希望你賞光每星期一到這兒來吃晚飯。沒有外客,等於咱們的家庭晚會。”

舅舅和伯爵開始用政治觀點談論宗教問題,慈善事業,消弭罪案的問題;我趁此機會把有關我終身出處的人物從從容容的打量了一番。

伯爵是中等身材,穿的衣服使我看不出他的肥痩,但我覺得是偏於清瘦幹枯的。陷下去的臉,皮膚很粗。五官清秀,微嫌太大的嘴巴兼有慈愛與嘲弄的表情。腦門或許太寬了些,長得象瘋子一般使人害怕,尤其因為它和下半個臉成為強烈的對比。下巴很小,和下嘴唇離得很近。一雙青綠色的眼睛又聰明又精神,跟我以後見到而很欣賞的泰勒朗親王的一般無二,並且和親王一樣能把眼神收斂,變得無精打釆;這雙眼使他那張不是蒼白而是發黃的臉更顯得奇怪。這皮色似乎暗示他性子暴躁,心中藏著劇烈的感情。已經帶些銀色的頭發,梳理得很細到,把頭頂蓋滿了一道白一道黑的顏色。英國小說家萊維斯曾經模仿臘克裏夫太太的手法,描寫一個修道士;要不是伯爵的頭發梳得那麽有模有樣,他就跟那個駭人聽聞的修道士完全相象了。因為清早就得上法院辦公,伯爵已經剃好胡子。一對有罩子的四根插頭的燭台,分擺在書桌兩頭,蠟燭還點著,說明那位司法大員天沒亮就起床了。他打鈴叫仆人的時候,我看到他一雙手又白又好看,象女人的一樣……

(領事說到這裏又插了幾句話。)

諸位,我講這故事,不得不把這個人物的職務與頭銜改動一下,但仍相當於他實際上的地位。身分,官階,財產,享用,生活方式,全部真實;可是我既不願意對不住我的恩主,也不願意違反我代人保守秘密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