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複譯還不止是擊退亂譯而已,即使已有好譯本,複譯也還是必要的。曾有文言譯本的,現在當改譯白話,不必說了。即使先出的白話譯本已很可觀,但倘使後來的譯者自己覺得可以譯得更好,就不妨再來譯一遍,無須客氣,更不必管那些無聊的嘮叨。取舊譯的長處,再加上自己的新心得,這才會成功一種近於完全的定本。但因言語跟著時代的變化,將來還可以有新的複譯本的,七八次何足為奇,何況中國其實也並沒有譯過七八次的作品。如果已經有,中國的新文藝倒也許不至於現在似的沉滯了。

    三月十六日。

    注釋:(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三五年四月上海《文學》月刊第四卷第四號"文學論壇"欄,署名庚。

    (2)"翻譯年"當係一九三五年。《文學》第四卷第一號(一九三五年一月)"文學論壇"欄載有《今年該是什麽年》一文,其中說:"過去的一年是’雜誌年’,這好像大家都已承認了。今年該是什麽年呢?記得也早已有人預測過--不,祝願過--該是’翻譯年’。"(3)郭沫若在一九二一年二月《民鐸》月刊第二卷第五號發表致該刊編者李石岑的信中說:"我覺得國內人士隻注重媒婆,而不注重處子;隻注重翻譯,而不注重產生。"認為"處子應當尊重,媒婆應當稍加遏抑。"(4)指梁實秋。他在《新月》第二卷第六、七號合刊(一九二九年九月)發表的《論魯迅先生的"硬譯"》一文中,指摘魯迅的翻譯是"硬譯"、"死譯",並說:"讀這樣的書,就如同看地圖一般,要伸著手指來尋找句法的線索位置。"參看《二心集"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

    (5)指劉半農。他在《中國文法通論》的《四版附言》中,故意將《論語學而》中的"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一句,按歐化句法排列成幾種句式,加以嘲笑。參看《花邊文學玩笑隻當它玩笑(上)》。

    逃名就在這幾天的上海報紙上,有一條廣告,題目是四個一寸見方的大字--"看救命去!"如果隻看題目,恐怕會猜想到這是展覽著外科醫生對重病人施行大手術,或對淹死的人用人工呼吸,救助觸礁船上的人員,挖掘崩壞的礦穴裏麵的工人的。但其實並不是。還是照例的"籌賑水災遊藝大會",看陳皮梅沈一呆(2)的獨腳戲,月光歌舞團的歌舞之類。誠如廣告所說,"化洋五角,救人一命,一舉兩得,何樂不為",錢是要拿去救命的,不過所"看"的卻其實還是遊藝,並不是"救命"。

    有人說中國是"文字國",有些像,卻還不充足,中國倒該說是最不看重文字的"文字遊戲國",一切總愛玩些實際以上花樣,把字和詞的界說,鬧得一團糟,弄到暫時非把"解放"解作"孥戮"(3),"跳舞"解作"救命"不可。搗一場小亂子,就是偉人,編一本教科書,就是學者,造幾條文壇消息,就是作家。於是比較自愛的人,一聽到這些冠冕堂皇的名目就駭怕了,竭力逃避。逃名,其實是愛名的,逃的是這一團糟的名,不願意醬在那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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