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軍一路向北疾行。

一日再未歇息,直到夜深,大軍這才紮營停了下來,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

“西施,該喝藥了。”我與鄭旦重新住進了現紮的營帳裏,鄭旦又為我端來了治療風寒的藥湯,望著我的眼中帶著深深的擔憂與關心,“半日顛簸,你的身子定是受不了,你看看,你的臉色都白了。”

“我沒事的。”我接過鄭旦手中泛著氤氳熱氣的湯藥,一碗飲下,在這寒濕的空氣中身子頓時暖和了許多,“謝謝你了,鄭旦。”

“範大人也是,明知你身子還病著,行軍中途也不歇息。”鄭旦話語中帶了一絲抱怨,望著我又低歎了一聲,“你啊,為何要這樣逞強,但凡和範大夫服下軟,也不至於受這苦。”

“不怪他,他能讓我跟著去淮河,我已很感謝他了。”我對著鄭旦搖了搖頭,其實心中亦是矛盾,我既希望大軍快些北上,我便能早些見到夫差,可若是越軍趕在吳軍主力回援前,夫差的處境又會很是危險。

“今天,我是第一次見範大夫生這樣大的怒氣,範大夫往常一向溫潤如玉,風度翩翩,就算是再生氣也會保持君子克製,可是今日,是真的發了真火,他那副樣子,仿佛是真的要吃人!”鄭旦看著我,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淒涼之感,“範大夫心中,想必是難過極了。”

我為了讓他帶我去淮河見夫差,的確是口不擇言語氣激動了些,更不惜用了激將的法子騙了他,若真的他與夫差刀兵相見,夫差出了事,我更不會獨自苟活,又怎會心甘情願再去越國?

“為什麽一切都變了。”鄭旦突然將頭低了一分,一滴淚落在了草席之上,淒聲道:“我不想讓範大夫有事,也不想大王有事,更不想你傷心,西施,究竟怎樣才能兩全……”

“傻丫頭。”我抱住鄭旦,安慰著她,“我們都沒有錯,冤冤相報何時了,是這個亂世錯了,或許隻有真正天下一統的那日,才不會再有這無休無止的紛爭。”

“西施……”鄭旦淚眼朦朧地望著我,似懂非懂。

“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我沒有再言,率先躺在草席之上,腦海中卻是思緒紛飛,難以入眠。

鄭旦平躺在我的身旁,亦是睜著眼睛,沒有入睡。

突然,帳外傳來隱隱約約的塤聲,音色樸拙抱素獨為天籟,又帶著一絲幽深、悲淒、哀婉、綿綿不絕……

“是範大夫。”靜謐的帳內,鄭旦在身旁歎息了一聲,良久又道:“範大夫往日教你響屐舞時,吹奏的就是這首曲子。”

我緊緊閉上眼,亦是良久才回道:“是麽,可我一切都忘了。”

或許範蠡與西施原身真的有段刻骨銘心的情,可是那不是我,我不必背負那段本就是一段悲劇的愛戀,也不必對他這悔之晚矣的情意有任何回應。

餘音漸漸寂寥,而我也閉目隻作未聞,漸漸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