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古通俗敘事藝術是市民的藝術,這是由這種藝術形式所由產生的文化背景所決定的。自唐宋以後城市的繁榮帶來了城市市民生活的發展,為話本小說、戲曲等敘事藝術的發展提供了土壤和養分。

    然而,說通俗敘事藝術是市民藝術,絲毫不意味著這種藝術與非市民的其他社會階層、尤其是作為社會文化主流和正統的文人士大夫階層無關。恰恰相反,人士階層與這種市民藝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我們知道,許多通俗敘事藝術的傑作實際上是出於道地的文人士大夫之手或是經過他們改編之後才成為優秀的藝術品。中國敘事藝術的發展有悠久的曆史,而隻是到了宋元以後的近古時期,隨著通俗敘事藝術的興盛,才達到了鼎盛的階段。這是市民藝術的興盛,但同時也是文人敘事興趣的一個新的發展階段。

    近古時期人士階層對敘事藝術的興趣主要是表明了市民文化重要性的增長和人士階層向市民階層的靠攏。但另一方麵,在近古的敘事作品中有一些作品不是單純迎合市民趣味,其中也表現出了人士的意識。在這類敘事藝術中人士以各種方式表現出他們的自身形象和他們的需要。在這類表現人士形象和人士理想的敘事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出近古時期人士文化的發展演變軌跡。

    要了解敘事藝術中人士形象的文化意義,首先不能不注意的就是人士在不同曆史時期、不同文化環境中的地位以及由這種地位所派生出來的地位觀念。

    在中國古典社會結構中,人士與整個社會的關係是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的。與這種變化著的社會關係相適應,人士對於自身社會地位的評價方式也在發生著變化。自秦以後,隨著政治結構的趨向穩定和漢代“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觀念的發展,以儒家為核心的文人士大夫階層在社會結構中占據了中心地位,並由此逐漸形成了中國古典社會以人士為重心的傳統社會關係等級。這種等級關係的一個早期的極端形態就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門閥製度。在這個時期文人士大夫的敘事藝術中便體現了這種社會關係以及由此形成的觀念。

    比較突出地表現出人士觀念的敘事藝術可以以《世說新語》為代表。按照後代的敘事藝術標準衡量,《世說新語》似乎算不上敘事作品,因為書中那些長短不一的敘述片段基本上沒有什麽故事情節,有的連人物形象的描寫都談不到。盡管如此,這些敘述中畢竟展現了當時人士特有的社會生活方式與精神風貌即所謂“魏晉風度”,從而構成了後人所知道的魏晉人士的形象。《世說新語》中出現的人物主要是門閥士族,即人士階層中的上層。這些人物所表現出來的所謂“魏晉風度”是當時的文化環境中這個階層特有的一種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而這種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的背後則是士族的地位觀念。

    《世說新語》不是後來意義上的小說,它的興趣不是講故事,而是講人物,即描述人物形象、品評人物優劣。品評的尺度包括很多方麵,如德行、文學、雅量等等,即一個人的性格、素養、才氣、膽識甚至相貌等個人自身的條件所決定的這個人的社會評價乃至社會地位。但實際上在這些屬於個人的條件背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社會評價因素從根本上製約著當時人們的地位觀念與評價尺度,這就是門第等級。人們熟知的“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說法就是對這種地位觀念的最簡明的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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