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隻聞其聲,未見其人,嶽繼飛卻喜道:“宋大哥,快請進來!”

    嶽繼飛已清楚的聽出窗外說話的就是在土丘別過的宋天成。

    沒有什麽動靜,正在嶽繼飛感到詫異,卻聽得柳宗權笑道:“宋兄向來是個直筒子脾氣,怎麽今天突然扭捏起來,猶抱琵琶半遮麵,千呼萬喚始出來,我早為你準備酒菜了。”

    自到現在,嶽繼飛才明了為什麽柳宗權要備兩份相同的菜和酒,原來他和宋大哥早就相識,這也難怪,兩人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更何況都是豪放派的人。

    宋天成大笑而入,抱拳說道:“二位好哇!”

    柳宗權說道:“宋大俠的架子是越來越大,專為你點的酒菜都涼了,你卻姍姍來遲,罰酒三杯,哈哈,小二,快將涼菜熱了再送上來!”

    宋天成笑道:“應該的,應該的!”一說完一仰脖子喝了三杯酒,小二七手八腳的撤下了涼菜。

    柳宗權這才說道:“原來你和杜公子早就認識!”

    嶽繼飛心情極好,說道:“這叫不打不相識,我宋大哥還比劃了一回哩!”

    柳宗權這才恍然大悟,轉而向宋天成問道:“我倆不是早就約好了嗎,在這裏等杜公子,你為何到現在才露麵,讓杜公子捷足先登了!”

    宋天成麵上一紅,說道:“臨時有點小事耽擱了,所以……”

    柳宗權盯著宋天成詭秘說道:“宋大俠說話就這麽不直爽,相交這麽多年,你肚子裏幾根花腸子我還不清楚,幹脆就說到‘女香春’裏去會碧瓊小姐去了吧……哈哈!”

    嶽繼飛問道:“宋大哥,這‘女香春’是何所在,那裏酒菜如何,碧瓊小姐又是誰?”

    宋天成大笑道:“什麽酒菜如何,那是一家妓院……我隻是過去看望一家小姐……”說完麵上一紅。

    嶽繼飛初曆江湖,江湖上許多門道還不懂,但從兩人說話的神情舉止,已然明了一大半,想到自己在湖州酒後亂性一事,不由也是俊麵緋紅。

    柳宗權端起酒杯,笑道:“唉,不要不好意思,男子漢大丈夫,行當所行而行,止當所止而止,放浪不羈,正是英雄男兒本色,來,我敬宋兄一杯!”

    嶽繼飛不覺啞然,心想我自己所作的難道也是英雄男兒本色,一想到芳妹,卻又放不下心來,心裏澀澀的。

    宋天成卻一拍桌子,說道:“柳大哥這話我愛聽,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宋天成幹了。”

    兩人一示空杯,哈哈大笑,柳宗權突然麵色一肅,說道:“今夜我來作東,盡管我和杜兄弟喝了三壺二鍋頭,但我還是奉陪到底,不過宋兄可要將剛才在窗外所說的話說個清楚明白。”

    宋天成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轉向嶽繼飛說道:“我宋天成雖然在江湖上名聲不大好,但我是個直筒子脾氣,這輩子怕也別想改了,好話歹話,言語中多有得罪,還望杜兄弟帶過!”

    嶽繼飛心裏也是結了一個疙瘩,隱隱感到什麽,連忙說道:“宋大哥說哪裏的話,你這脾氣我喜歡,有話你就教訓我,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宋天成獨自喝了一杯酒說道:“說來慚愧,我也是在‘女香春’裏聽碧瓊姑娘說的……”

    宋天成一說這話,嶽繼飛和柳宗權都同時驚喲了一聲,但並未打斷。

    宋天成接著說道:“在二十年前,盟主一劍怒斬了九龍幫幫主魏士傑,九龍幫解散,沒想到魏士傑的兒子魏邦良重新崛起,重新組建九龍幫,招兵買馬,網絡各路英雄豪傑,現在九龍幫好生興旺,成了江湖上一支不可小視的勢力幫派。”

    “就這樣魏邦良也成了一個家喻戶曉,富有傳奇色彩的後輩人物!”

    “魏邦良的父親魏士傑在江湖上得了個‘錦裏金針’的外號,意思是說他心計城府甚深,可這魏邦良比起魏士傑有過之而無不及,別看他年紀和杜公子差不多,但權謀手段已是登峰造極!”

    “更為驚駭的是,就在前幾個月,魏邦良喝得酒熏熏的,到‘女香春’找碧瓊陪著喝酒,碧瓊姑娘長得貌傾中原,琴棋書畫,吹拉彈唱無一不精,但她隻賣藝不賣身,魏邦良出了大價錢包了碧瓊一夜,陪他喝酒談心!”

    “據碧瓊姑娘說,那魏邦主情緒壞極了,給她談了許多!”

    嶽繼飛驚道:“我那義兄有何煩惱?”

    宋天成說道:“為一個女人,當然他沒吐露那女人的姓名,說隻是在潘陽湖畔見過一麵,就再也忘不了……”

    嶽繼飛差點驚叫出來,在潘陽湖畔第一次遇到魏邦良,這位義兄一直是直勾勾的,魂不守舍,地望著芳妹,難道……難道義兄所說的女人就是芳妹……

    宋天成看到嶽繼飛怔怔的樣子,忙說道:“杜兄弟,我隻是實話實說,如果你不高興,就當我沒說!”

    嶽繼飛連忙尷尬回過神來,謙意地說道:“沒……沒……宋大哥你說下去吧!”

    宋天成調整了一下懷有緒,說道:“不過魏邦良說那姑娘已有心上人,那男的他也見過,一表人才,不過他魏邦良什麽人,一定會讓那姑娘主動投懷送抱!”

    嶽繼飛想到在湖州見到魏邦良那一幕幕往事,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柳宗權和宋天成都沒想到嶽繼飛頭上,嶽繼飛表情的變化,倒沒引起兩人的注意,隻聽宋天成接著說道:“那魏邦良還和碧瓊姑娘談了他的身世,如何白手起家,他說他從沒忘記他的殺父仇人,還說他有一個從小就下落不明的兄弟,他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不會讓他這幾年的心血白費!”

    柳宗權說道:“屁話,什麽叫殺父仇人,象魏士傑那樣的老狐狸,雙手沾滿了中原多少英雄豪傑的鮮血,不知廉恥,投靠金狗,別說杜盟主,就是別人也是人人得而誅之,他還想找盟主報仇,我柳宗權去殺了他!”說的豁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宋天成趕忙一把拉住柳宗權,說道:“我話還沒說完哩!”

    柳宗權是個急臊脾氣,馬上意識到自己太莽撞了,說道:“好,我聽你說完!”

    宋天成說道:“正在碧瓊姑娘陪他談心的時候,忽然有一個人跑進來,附在魏邦良的耳邊說了幾句,魏邦良臉色大變,說道:‘完顏公子被誰劫持了’,那人驚惶道:‘是個瘋和尚……’”

    柳宗權說道:“完顏公子,那不是金狗嗎?”

    宋天成說道:“我也這麽懷疑,我一直懷疑魏邦良一直在走他爹的老路。”

    嶽繼飛一聽瘋和尚,馬上想到瘋僧,難道他還將完顏洪亮給逮住了。

    宋天成說道:“據碧瓊姑娘說,那完顏洪亮是為一本《道德經》來的!”

    柳宗權身子往前傾了傾,顯然已是大為激動,說道:“有沒搞錯,那完顏洪亮一個堂堂的大金王子,為一本道德經!”

    宋天成說道:“完顏洪亮來到中原與魏邦良商量這件事,他們之間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交易,不知怎地,完顏洪亮喬裝改扮,一入中原就被瘋和尚給劫持住了,總之,杜兄,你這義兄可不大正派……”

    嶽繼飛默然無聲,柳宗權說道:“宋兄,那碧瓊姑娘的話可當得是真?”

    嶽繼飛心亂如麻,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如果那魏邦良果真如此,我豈不是將芳妹往火坑裏推。

    三人都各懷心事,獨自喝著悶酒,一言不發,良久,柳過權說道:“如此良辰美景,咱們三人悶頭喝酒,未免負了上蒼雅意,兩俠若有雅意,由宋兄請我們到‘女香春’小酌如何?”

    宋天成先是一楞,隨即大笑道:“慚愧!慚愧!我不知二位是否有這雅好,哈哈,走走走……不過,碧瓊姑娘雖是風塵中人,卻是出汙泥而不染,傲視群芳,其仁俠之心端的是不讓須眉,我得給二位約法三章!”

    柳宗權笑道:“我們知道,我們盡管是粗人,但台麵上的事情,還是知道的!”

    宋天成大笑道:“這就好!”說完捧起一壺二鍋頭,竟然一飲而盡,像象壺裏不是烈酒,而是茶水一般。

    嶽繼飛哪還有心情,宋天成的一席話已使他有某種不祥的預兆,當下站起來說道:“柳大哥、宋大哥,小弟不勝酒力,先行告退了。”

    柳宗權已有七分醉意,當下大著舌頭說道:“好……好……明日到……到這裏找我!”

    嶽繼飛見柳宗權雖是大笑,但眉宇之間卻鎖著一股說不出的愁緒,心想:大家的心情都是差不多,隻是排泄的方式不同罷了。

    柳過權東倒西歪,喚過小二付了銀子,和宋天成離去。

    嶽繼飛出了酒店,已是日上柳頭,隻見月光溶溶,燈火萬家,不由心神俱醉,一時倒不知該往何處去。

    一陣微風吹來,嶽繼飛也覺得清爽了許多,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呆立良久,順著街道,往前獨行。

    不知不覺間,竟到了一座高樓前,隻見高樓的前簷高懸著一排大紅燈籠,上麵橫匾寫著“女香春”三個金漆大字,外觀甚是精巧華麗。

    嶽繼飛心頭砰然一動,看了看身前身後川流不息的行人,鼓起勇氣,徑直朝大門走去,心想,我何不找碧瓊姑娘問個清楚明白。

    到了門口,嶽繼飛感覺到自己象個賊一樣,渾身浸滿冷汗,兩個滿麵橫肉的大漢守在門口,凶神惡煞,見嶽繼飛人長得英俊挺拔,此時卻是一副偷偷摸摸,做賊心虛之色,忐忑不安,縮手縮腳,就象是離家公子第一次偷溜出來嚐嚐鮮,尋花問柳,對視一恨,心裏均想:好一個嫩小子來了!並不加以阻攔,任憑他進去。

    裏麵是一間有樓台水謝的大廳,廳內鶯歌燕舞,燈紅酒綠,觥籌交錯,打扮得花枝招展,坦胸露背的姑娘脆笑連聲,象蝴蝶一般穿梭在達官貴人之前,不時地發出幾聲媚笑嬌叱。

    嶽繼飛突然想到柳大哥和宋大哥還在裏麵,讓他們看見,多不好意思,但既然已經進來,隻好硬著頭皮轉一圈,找到碧瓊姑娘再說。

    嶽繼飛平生第一遭步入這一場所,一時隻覺得眼花繚亂,頭暈目眩。

    使勁搖了搖頭,才發現自己麵前已站了一個雙手叉腰,年過六十,麵上塗了一層厚厚脂粉,妖裏妖氣的老鴇婆,見嶽繼飛探頭探腦,一臉習慣性的媚笑,嗲聲嗲氣,一揮手中的手帕,拂在嶽繼飛的臉上,一股濃香差點將嶽繼飛給熏昏了,說道:“少爺,第一次出來玩吧!”

    嶽繼飛定了定神,茫然地點了點頭。

    媽咪笑得極為駭人,說道:“少爺,我這女香春可是遠近聞名,裏麵的姑娘更是讓你銷魂,隻怕你受不了,少爺你要哪位姑娘,我替你叫來……”

    嶽繼飛越過媽咪的頭,看到忙上忙下的少女,心不在焉的小聲說道:“我要……找……找……碧瓊姑娘吧!”

    媽咪笑彎了腰,說道:“少爺你還是個見過世麵的人,我們這碧瓊姑娘可是個大美人,找她的人可多哩,不過,就看那位公子的銀子多,少爺帶了多少銀子!”

    嶽繼飛頓時大窘,在潘陽湖邊,義兄送來一包銀子,用的已是一無所有,囊中空空,媽咪等了半天,見嶽繼飛幹哥一個,沒有掏銀子的意思,馬上笑容一斂,臉一翻怒道:“哼,憑你這個窮酸,也配見碧瓊姑娘,也不撒泡尿照照,哼,二狗、三盛送客!”

    幾個少女轉到嶽繼飛麵前,其中一個說:

    “喲,模樣長得挺俊的嘛,大姐不要你的銀子讓你爽一把,隻要讓大姐舒服,我還送你一點見麵禮!”

    另一個說道:“一看就知道是個楞頭青,銀樣蠟槍頭……”

    媽咪一揮手拍,說道:“去去,快做生意!”說著門口兩個彪形大漢已站在嶽繼飛麵前。

    嶽繼飛苦笑搖搖頭,急道:“我……我就是……”他本想說他就是碧瓊姑娘朋友的朋友,但那二狗、三盛那容得他分辯,早推推搡搡地將他驅到大門口,媽咪一橫眼冷哼道:“哼,傻楞楞的,想白手揩油……”

    若在平時,縱是十個二狗,二十個二盛,嶽繼飛早就讓他們趴下了,早就“叭”的一耳光摔在媽咪的老臉上,讓她老臉開花。

    可他今天沒這個心情,莫明其妙的心虛,直到被兩個大漢架到門邊,才無奈地往回走。

    剛一出門,便有一匆匆路過的少女轉頭看了一眼,那少女頭上盤著上個羊角小辯,模樣長得巧奪天工,隻是臉上流露出野性子,一看見嶽繼飛從“女香春”裏出來,花容失色,“咦”了一聲。

    嶽繼飛正覺百無聊賴,心頭懊喪,哪還管別人咦不咦,隻顧向天湖奔去。

    月已中天,遊人已散去不少,春濃花盛,端的是觀之癡迷,嗅之神迷。

    嶽繼飛已來到一座花園裏,漫步百花翠柳之間,隻覺得心曠神怡,先前在“女香春”所受的一股濁氣,此時早蕩然無存了。

    嶽繼飛信步往前走,前麵赫然出現一汪湖水,湖水柔柔,原來他盡揀人少的地方走去,不知不覺已到了平川鎮著名的景點——天湖。

    天湖是在童山之上,湖水清澈見底,景色秀美,它不同於一般的湖,而是生在一個山丘上,不是靠天然雨水,而是湖底有幾口大泉,透過湖水,還可以看到幾口泉眼有泉水噴出,關於湖還有許多優美動人的傳說呢。

    嶽繼飛心情極佳,竟不住放聲吟道:“青水碧千天,畫船聽雨,天湖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就在嶽繼飛饒有性致,搖頭晃腦的時候,忽然左側十丈開外的湖麵上有人輕笑一聲,說道:“格格,杜公子好雅興,天湖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可有所指?”

    嶽繼飛一楞,轉頭望去,隻見湖麵上緩緩駛來一艘小船,船頭端立著一位白衣書生,打扮得十分儒雅,手執酒杯,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仔細辯認,嶽繼飛見白衣書生就是一個月前碰到的錦服少年,沒想到錦服少年打扮成書生的模樣,也這等賞心悅目,真是穿什麽象什麽。

    一想到林曉的胡攪蠻纏,嶽繼飛真是頭大如鬥,叫苦不迭,怎麽又碰到他了,打直精神說道:“林兄,這世界真是太小,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你!”

    林曉哈哈一笑,說道:“沒想到的事情多著呢,杜公子好興致,揩油留香之後,獨賞天湖夜景,是不是別有一番情趣!”

    嶽繼飛臉一紅,尷尬異常,心想:怎麽這林曉對我的行蹤如此了得,我從“女香春”出來,隻不過一個時辰,她怎麽知道,碰到這樣難纏的人,嶽繼飛幹脆來個放蕩不羈算了,突然哈哈大笑道:“偶爾放縱一下,可不大影響男兒本色!”

    林曉氣苦,冷哼一聲說道:“好一個男兒本色!”頓了一頓,口氣一軟說道:“杜公子常到這些地方?”

    嶽繼飛說道:“我說過,偶爾,林兄對在下的行蹤了如指掌,不知道嗎?”

    林曉急道:“呸,誰對你的行蹤感興趣,不過這也是正常的,那紅妝少女,幽幽燈光,佳人舉杯,美酒輕酌,嬌聲燕語,正可解杜公子心中的積悶!”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