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的腕子,頭也不回的,逃難一樣的走了。

    鬆坡將軍不由得喊:“班主!”

    黎巧鬆拿毛巾一撣膝蓋上落的鬆香粉,麵無表情扭頭下班。小來拾起商細蕊的戲服,挽在臂彎裏,朝商細蕊離去的方向默默出了會兒神。鬆坡將軍一攤手,對小來說:“得!小鳳仙拋下將軍跑了,唱的叫哪一折戲?林衝夜奔麽不是!”

    程鳳台瞧著今晚的商細蕊,和往日大有不同。商細蕊總愛說規矩,後台擺錯一件兵器他要說,台上做錯一個動作他也要說,今晚半途停戲,帶妝離台,無論如何不是個規矩,倒不說自己的不是了。他二人沒有坐車,走出去不遠就是菜館,過去的北平夜裏多麽熱鬧,打牌的聽戲的跳舞的,散場之後都要來吃,現在隻有少數幾家有膽量做夜市,做也做得低調,非要推門進去才知正在營業。商細蕊鬥篷兜著頭臉,偶爾說話的時候露出側麵的鼻尖嘴唇和眉睫,燈火底下近看戲妝,濃鬱的嫣紅、粉白與黛藍,描畫成就一隻聊齋裏的豔鬼,深夜裏出沒了食人骨髓的那一種,詭異而好看,氣質森然,身上帶著上下百年的故事,與平時淘氣的小戲子都不像了。

    他們挑了一間新開的川菜館子進去吃,雖然幾近淩晨,頗有幾個食客在堂。商細蕊坐定位子翻下帽兜,說:“小時候,唱完夜戲餓得發慌,等不及卸妝洗臉,換了衣裳就偷跑出來吃宵夜。”他搖搖頭:“後來自己做了班主,出了大名,要以身作則。不然滿後台的戲子都帶妝出來吃飯逛街,豈不像目蓮救母,忘了關上酆都的門,放出十萬個小鬼。老百姓要報巡警的。”

    程鳳台掏出一塊白手絹丟給他,笑道:“那報巡警不管用,得上回龍觀請道士了。”商細蕊把手絹放在唇間磨蹭擦拭,戲妝的口紅等會兒吃在嘴裏是苦的,要事先擦掉。菜館小二正巧來傳菜,見到商細蕊低頭抹嘴,納罕一聲:“我說怎麽還沒上菜,客官嘴上就辣出血了!好家夥,嚇我一跟頭!”

    商細蕊眼皮一翻:“你們這不是川菜館子嘛,聽口音老北京啊?”

    小二貓腰:“您要四川的堂倌?有!”一招手:“瓜娃子!來!”換上一個愣頭愣腦的老實孩子,商細蕊點了兩個菜,吩咐要多多的辣子,等菜上了桌,血紅一片辣椒蓋滿菜碗,程鳳台根本不能下筷。商細蕊就著涼茶,吃得很歡。

    程鳳台說:“這麽吃,你嗓子還要不要了?”

    商細蕊豎起食指噓一聲,他一邊在吃,一邊在偷聽隔壁桌小男女吵架呢!程鳳台放下茶杯笑了:“耳朵又好了?”

    吵到後來,女方一摔手包,捂著臉跑出去,男方丟下鈔票,急急去追。那一桌菜從頭到尾動也沒動過,瓜娃子把鈔票掖兜裏,幾個碗碟來回一倒,商細蕊探頭望見,連忙製止:“哎!你別倒了啊!多可惜啊!”他對瓜娃子說:“你端過來,我買折籮菜。”

    就有賣折籮的,也不是這麽個賣法兒。瓜娃子年輕老實,本地話說不利索,應付不來這麽不要臉的人,轉身把老北京喊來。老北京聽完商細蕊的要求,尷尬笑了:“哎呦,這哪成啊!您二位這穿戴,上品的人物!不能吃剩的!讓人笑話!”

    商細蕊道:“怎麽不能,你認識我是誰,就知道我上品了?”

    老北京認不出商細蕊是誰,隻看此二人的打扮賣相,多半是捧戲子的爺,帶著戲子來尋開心的,笑道:“恕我眼拙,猜您是位角兒。”

    商細蕊道:“水雲樓聽說過嗎?”

    老北京算被問著了:“嗨!饒是我在四川呆了十年,水雲樓商老板還能沒聽說過?貴妃醉酒遊園驚夢,電匣子都聽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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