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皺著,略有點不耐煩的樣子。方才他明著用話刺過阪田,說他帶這麽些大兵來聽戲,看著像不懷好意。阪田卻說:“聽聞程先生過去為了保護商老板,曾向曹司令借了許多士兵震懾惡人,所以我想,中國的劇院是不忌諱士兵的。”程鳳台心裏咯噔一跳,阪田居然把他和商細蕊的事情打聽得這麽清楚了,裏麵的圖謀昭然若揭,現在要走也走不成,騎虎難下,心煩意亂。等到戲開場了,阪田也開始說話了,他眼睛看著台上,低聲說:“九條少將去前方戰場已經兩個星期,戰地山隘居多,交通阻塞,山和山連接得很密,無法開辟機場,也不能通車,軍火補給常常脫節,很是煩惱。”

    自從日本占領了東北,阪田就開始學習中國話,為的是有朝一日像今天這樣,能夠流暢的向中國人表達自己的指令。他的中文可比雪之丞正規得多,乃至說起話來全是書麵用語,帶著那麽股別扭勁,聲音既低,被台上的鑼鼓一壓,聽得人吃力,但是程鳳台一字不落聽見了,幸災樂禍地看他一眼。阪田目不轉睛,接著說:“阪田家作為九條家的家臣,到我已經第九代了。運送軍火並非我的職責,但是我必須為九條少將解決這件煩惱。所以,北平商會,向我推薦了程先生。他們告訴我,程先生用銀元和金條鋪出來的這條道路,能讓軍火提前十五天抵達戰場。”

    程鳳台心裏氣得,都炸開花了。

    “這一條道路有非常多的土匪強盜,山洞密林。土匪占有地理優勢,他們不怕軍隊。軍隊裝備充足,也不怕土匪。但是抵抗土匪的騷擾,要花很多時間,我們的時間無比珍貴,不能浪費在清掃流寇。希望程先生幫助我。”阪田分析了局勢,想起來程鳳台是一個商人,補充道:“幫了我,我不會讓您吃虧。”

    程鳳台斟酌著說:“阪田先生太客氣了。這麽著,您把貨準備好,明天我就招呼手下那幾個大夥計啟程,再派幾個兵跟著押車,速去速回,不是難事。”

    阪田似乎早已預料到程鳳台會這樣敷衍,他側過臉,黑眼睛陰沉沉的:“軍火事關重大,我信不過那些大夥計,希望程先生親自護送。”

    程鳳台愣了一愣,失笑說:“我可不成!那一路上比唐僧取經容易不到哪去,好些年沒走了,身子骨怕是頂不住!這些夥計都是用老了的人,阪田先生盡可以放心的。”

    侯家大徒弟唱完下台,換商細蕊上場,阪田不再說話,像是默認了程鳳台的推脫,定睛看著台上的商細蕊。商細蕊一身大紅色的戎裝,這雙水晶琉璃的好眼睛,今天格外的亮一些,往台下一掃,威風凜凜,教人生畏,好比寺廟裏的怒目羅漢似的。

    梁紅玉念白道:“張元帥言之不差。據我看來,金兵自從入寇中原,我國將帥俱都各自為戰,不相呼應,以致屢戰屢敗。那金人看我朝中無人,因此又大舉南下。如今,若不同心協力,共圖破金之策,隻怕到那唇亡齒寒之時,就悔之晚矣!啊,眾位元帥,想我等身居重鎮,當以國家為重,救民為先。倘再猶豫觀望,貽誤軍機,豈不被天下人笑罵我等。眾位元帥,要再思啊再想!”

    不知道商細蕊當著這麽些日本人念出這段話的時候,心裏有沒有意識到不對勁,還是他全身心都已經化作梁紅玉,上陣殺敵,天經地義,不會有什麽顧慮的。程鳳台與鈕白文,一個坐在台前,一個立在台後,心裏同時一驚。鈕白文到底不過是個九流戲子,對這些政治陷阱看不通透,隻覺得心驚肉跳,那裏程鳳台卻連呼吸都頓住了。他是外行到姥姥家的人,哪知道梁紅玉除了打鼓之外,台詞竟是這個味兒的呢!他要知道了,無論如何也要攪黃了這出戲!這分明是再明顯不過的指桑罵槐了!程鳳台不敢回頭看阪田,怕露了馬腳,阪田卻行動起來,他舉手一揮,士兵立刻包圍了戲台上下。座兒們連喊帶叫的四處逃竄,被槍杆子一橫,一個都沒能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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