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以後,北平文藝界禁止演出掃北,抗遼劇目。”阪田說:“商細蕊當眾宣傳聯合抗日的思想,不是良民。”他咬不準商細蕊這三個字的發音,念得別扭極了。

    程鳳台說:“阪田先生有什麽指教,我領了。”

    阪田說:“曹司令是我們的朋友,我們有過約定,絕不會傷害他的家人。”

    台上梁紅玉還在策劃著他的抗金大局,處變不驚。商細蕊唱戲十多年,哪樣狂轟濫炸的場麵沒有見識過,日本兵再窮凶極惡,在他眼裏,也不算盤菜。韓世忠前方迎敵,該是梁紅玉擊鼓助威了。世人單知道商細蕊的武戲漂亮,不知道他的鼓套子也堪稱一絕,這與棍法是一脈相承的手藝,考驗的手上功夫,怕被同行學了去,因此難得一演。阪田與程鳳台暗自劍拔弩張,心思都不在台上,商細蕊一打鼓,他倒聽進去了,很欣賞很專注的樣子,連周圍待命的士兵眼神也定定的,顯然是騰出了耳朵留給台上。日本人喜歡聽打鼓,竟是真的。反而程鳳台和著台上的鼓點子,心裏也密密麻麻打著鼓,商細蕊的鼓錘就像砸在他的胸口上,把他的心都錘爛了,整個英雄末路,含恨氣短。阪田因為曹司令的緣故,對程鳳台投鼠忌器,擺弄擺弄商細蕊,那是不在話下的,國家淪落成這個樣子,生死薄歸了日本人寫,多大的角兒也就是人筆下一勾的事,程鳳台還有什麽辦法可想。

    商細蕊的鼓聲停了,程鳳台心也沉了下來。

    程鳳台說:“阪田先生既然信不過夥計們,我就受累走一趟吧。”

    阪田不作答,站起來鼓掌。他的軍手套沒有脫,拍起手來悶悶的不響亮,但是隨後,台下的士兵們跟著阪田一同鼓掌,異常的整齊。光是這樣刷刷的掌聲,沒有叫好,像一陣沉默詭異的瓢潑急雨,兜頭把人澆涼了。

    接下去的戲,不用再聽,阪田一手按在裝著花瓶的盒子上,點頭說:“程先生,我們合作愉快。”

    ☆、111

    一一一

    散戲以後,程鳳台原地坐了很久,等到掃地的來趕客了,他陰沉著臉往後台找去。化妝室裏有男子在說著話,引得眾人笑聲嚷嚷,站住一聽,竟然是齊王爺,他竟悄無聲息的來了北平。

    齊王爺說:“還有一件事,沒外人知道。當年蕊官兒在我府裏住著,頂愛往天橋跑,聽撂攤的說相聲《報菜名》,回來發下宏願,要照著菜單吃上一遍。好嘛,終有一天輪到蒸鹿茸了,蕊官兒也不上藥房買,也不管廚子要,逮著我郊外園子裏的梅花鹿割鹿角,說要吃新鮮的,險些沒教鹿兒給踹死。”

    眾人都笑了,卻沒聽見商細蕊的聲音。程鳳台沒心思聽笑話,一腳把門踹開。商細蕊坐在那摘頭麵,扭頭一見是程鳳台,倆人一對眼,他驚覺程鳳台麵色寒冰一樣,居然是這樣一副盛怒氣色。其他人也都呆住了,不知道一向春風化雨的程二爺為何忽然之間這副模樣了,靜下片刻,鈕白文上前試探著喊一聲二爺,程鳳台眼裏隻管盯著商細蕊,卻是在向所有人問話:“今晚的戲誰定的?”

    鈕白文瞅瞅商細蕊,侯家大徒弟瞅瞅二徒弟,兩路人馬各有心思,誰也沒有答腔。程鳳台往前走,一路踢開地上攤開的礙腳的道具,很霸道很挑釁,他沉聲沉氣又問了一遍:“誰他媽讓唱梁紅玉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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