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細蕊當年接下水雲樓,全是為了賭一口氣,誰也不許說他這口氣賭得不好。師兄的話無異是火上澆油了,他猛然把小來往地上一推,撲上去就要與師兄拚命。廝打之中,師兄懷裏揣著的一隻蛐蛐罐掉落在地上,裏麵裝著一隻戰無不勝的鐵頭大將軍,師兄不顧拳腳,急忙彎腰去撿,商細蕊惡向膽邊生眼疾手快一腳踢飛,蛐蛐罐踢開了蓋,蛐蛐蹦出來一跳就沒影兒了,把師兄心疼得哀嚎一聲,周圍人也跟著倒吸了一口涼氣——要知道這位師兄是最最玩物喪誌的人了,不然也不會冒險去絞商細蕊的戲服。

    師兄心痛得低吼,眼眶子都紅了:“你個二百五衝我耍橫!水雲樓裏最有良心的就數我了!誰不比我拿的多?你有能耐挨個找尋!睡大你老婆肚子你才想起來吃虧,晚了!”

    這話使在場的師兄師姐們人人變色。沅蘭立刻避重就輕地說:“師兄消消氣再來和班主賠不是吧!淨說的糊塗話!水雲樓是靠誰賣票房的就是誰的買賣,商老板這塊牌子有多重,您能不知道啊?”沒有人接她的話,大家都在驚恐自己貪汙即將敗露。師兄是料準了法不責眾,胳膊折在袖子裏的鐵律。然而商細蕊在做人上麵從來不是一個講規則的,他胸口猛烈起伏幾下,腦子反而冷靜下來了,喊顧經理上前來吩咐道:“今天的戲是沒法唱了,我現在也上不了台,給座兒一人賠兩塊錢,請他們改天再來吧。”顧經理嘴裏答應著,眼睛卻偷偷打量程鳳台的意思,希望程鳳台能做出挽救,程鳳台的眼裏不揉沙子,早就盼著今天這出了,朝他點了點下巴,顧經理隻得拔腿去了。

    外人離了後台,商細蕊扒下`身上那件破水衣,光著膀子叉腰站在當間,他頭上的妝容首飾全是戲中少女的模樣,一臉粉紅嬌嫩的神氣,搭配身上精壯的腰背腱子肉,活脫脫是聊齋裏被錯換了頭顱的女鬼,自有一種妖異的恐怖感。他深深喘著氣環視周圍,其實他沒有他們以為的那麽傻,師兄師姐們偷摸些宮中的銀錢他都是知道的,他不在乎,他對外人都能大方借貸,何況是對同門師兄弟呢!可是他們不能把他當傻子,更不能把他當傻子還麵對麵罵他是傻子,他也是有自尊心的!

    商細蕊最後說了兩個字:“盤賬!”

    程鳳台看戲不嫌台高,臉上透出點喜氣。

    店家鋪麵月初月末盤賬是常見,一個戲班子的賬頭,八百年不動一回,盤查起來,老灰積得比賬本還厚。所有歇假的戲子全被找來了,賬房先生不知是熱的還是怕的,腦門子上一層汗。如今的商細蕊可是糊弄不得,他竟有了一個幫手,程鳳台脫了西裝外套,單穿襯衫,袖子高高卷起,叼著香煙在那一筆一筆查賬。水雲樓的庫房也被開啟出來,賬目對著物件,一樣合不上,就是三頭對證一番盤問。商細蕊仍舊打著赤膊,在後台裏溜溜達達的,他的嘴巴很笨,遇到搓火的事情也無法痛痛快快地罵出一頓來解氣,隻見他金剛怒目,滿麵戾氣,一遍一遍地在眾人麵前尋睃走過,胳膊上的筋肉似乎隨時都會暴起噴張,將人痛揍一頓,起到了很震撼的威懾作用。有那含含糊糊交代不連牽的,他果然繞到背後朝著膝蓋彎就是一腳,把人踹個自腳撲地,拿板子照著背脊就是一下。人是苦蟲不打不成,打不過三下就什麽都招了。戲班子從古至今都是法外之地,私刑之所,商細蕊平常很少動手,因為他動起手來根本沒個輕重,太傷人命了。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