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鳳台朝他招招手:“猴哥,來。”

    大聖笑了:“哎喲,二爺,您看您,叫我老孫就成了,我也不姓侯啊!”

    程鳳台給他讓了一支煙,給他點著了火,大聖滋滋有味地抽了一口。程鳳台說:“你們這個喊門的規矩我早就看不順眼了,改天一定好好和你們班主說說。一個戲班子,撒泡尿還不讓人消停,催著趕著,和日本人開的紗廠一樣!”

    大聖嗐一聲:“這規矩就是我們班主定的,二爺您不知道這裏頭的緣故。”程鳳台做出願聞其詳的態度,大聖關不住話匣子,嘩嘩全給倒了。原來男女戲子更衣雖然分別兩處,但是比如商細蕊之類的男旦,卻也是常常穿著一層雪白水衣敞著脖子就在後台走動。商細蕊扮上相,白皮膚大眼睛一張瓜子臉,嘴唇塗得鮮紅的,看起來比女子更要嬌媚好看。有那年輕不經事的師兄師弟,多瞅上兩眼,便信以為真不能自持,居然跑去廁所裏放手銃。日複一日次數多了,有時還三三兩兩的結著伴,不能不讓人起疑。

    “有一回,他們一頭幹著那事,一頭言語下流地議論班主的相貌,說他……哎,反正被人聽見告了狀。我們班主就靜悄悄的用竹竿挑著一麵小圓鏡子,從茅房縫裏伸進去看,等看清了他們在做什麽勾當,當時就炸刺毛了!”大聖嘬著牙花子,還在心有餘悸:“班主那暴脾氣!嘖嘖!現在是和北平的貴人們來往多了,性子也磨得文雅了。早幾年那會兒,哼哼,二爺您是沒經曆過啊!”程鳳台心想我哪能沒經曆過呢?“班主一手一個把他們扽出來,也不顧師兄師弟的輩分了,沒頭沒腦一頓臭揍,就跟他媽打狗似的,完了把他們褲子都扒了。”

    程鳳台目瞪口呆地呼出一口煙:“那麽野!”

    “後來我們水雲樓就定了這麽條規矩了,女戲子不管,男戲子拉屎撒尿都得有人看著,防他們溜神。”說到這裏,大聖注意到有一扇門的時間久了,上去就是一腳踢開,罵道:“回頭把門板子都卸了,你們就踏實了!出來!”

    這一切極其的荒謬滑稽,程鳳台搖搖頭,匪夷所思,他還想和大聖再逗幾句,探聽一些更為離奇的梨園故事,那邊楊寶梨破門而入,驚慌大喊:“二爺!二爺快去看看吧!班主戲服上的珠子被人絞了,班主上台沒衣裳穿,要人償命呢!”大聖也嚇壞了:“得!說啥來啥,二爺您趕緊的救火吧!”

    程鳳台被楊寶梨推著攆著一路跑,還沒走到後台,就聽見商細蕊的嗓門穿破天際,在喊:“要麽今天給我贖回來!要麽給我卷鋪蓋滾蛋!當了行頭耽誤戲,你該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顧經理一腦門子汗珠快步走來,急得氣都虛了:“怎麽了?怎麽了這是?前頭等著開戲呢!這不是要命嗎!”

    程鳳台推門進去,地下拋了一件大紅戲服,流蘇上係的珍珠全不見了,商細蕊和他師兄劍拔弩張地對峙著。看樣子兩人已經打過一架了,衣服頭發都亂著,他師兄嘴角破了一塊皮,商細蕊衣裳也撕開了一道口子。小來整個人抱在商細蕊身前,兩條胳膊牢牢地箍住他,使他變成了一隻束腰的葫蘆動彈不得。師兄被師弟追著打嘴巴子,這麵子上怎麽下得來,指著商細蕊的鼻子,腦袋一昂一昂地反罵:“商三兒!叫你一句班主是給你臉,你別當真聽啊!當年蔣夢萍撂挑子給你,你都把戲班糟蹋成什麽樣兒了?水雲樓能有今天還不是靠的我們!自己家的東西我拿點兒不行?讓我滾,你不夠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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