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四喜兒把手指尖戳到他鼻子上,他都沒反應過來這說的是他,他明明一點兒也不霸道的。那手指甲說著說著,耀武揚威地似乎要撓人了,商細蕊捉過四喜兒的手腕,使巧勁一推,四喜兒連退了四五步,哎喲一聲跌坐到椅子上,很鬧瘋地還要跳起來打人。

    薑老爺子拐杖剁地,瞪了四喜兒一眼:“夠了!不像話!”四喜兒說得全不對勁,幾乎已經把今天的題目點出來了,不能再讓他開口。薑老爺子眼珠子一轉,由下至上,陰慘慘狠絲絲地盯著商細蕊,手卻指著下首坐著的一應戲子:“你是先出了道,成了老板,後才拜見的我這個師大爺,想必對我不服。今天我特意請了這麽些名家名角做公斷,你問問,這麽些同行,但凡有三位說你的戲沒錯,這一篇立馬就揭過去了!”

    薑老爺子說的是風涼話。之前站出來一位同行替商細蕊說了話,結果被薑老爺子斥罵一通給罵蔫了以儆效尤,現在說要討公斷,誰還敢出頭找沒臉呢?混在人群裏不聲不響默默無聞,也不算得罪了商細蕊,就算商細蕊日後要怪罪,也有個法不責眾的道理。但要是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心裏話,獨個兒豎靶似的點了眼,那可就遭殃了!說不定商細蕊就要在這次翻船,被整個梨園行討伐,孤立,排擠,成為下一個江河月,難道誰還願意陪著他連坐?對不住,沒有那麽深的交情!人呐,還是顧著點自個兒吧!

    於是在座的各位,低頭看地的,抬頭看天的;女人看指甲,男人吸鼻煙。既沒有指甲也沒有鼻煙的,掰著戒指品鑒那寶石的成色。橫豎都不去看商細蕊,因為心裏過意不去;也不敢看薑老爺子,怕被誤以為挑釁。正是與己無幹,高高掛起,於自身無益的事,半句也不肯多嘴。要不然說,梨園行一個賽一個的,都是琉璃蛋子成了精呢!今天夠格收到薑老爺子邀請的,更是大浪淘沙中的碩果,很會分辨風向的了。

    眾人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配著薑家人的冷笑,在商細蕊身上都成了難堪。這些人裏有與他稱兄道弟的,有在《趙飛燕》的後台送了花籃喊了好的,商細蕊本來也不傻,他知道梨園行的人情薄,就沒想到居然薄到了這個地步。這叫還是他,有名聲肯散財的商老板,換做別的哪個,說不定這會兒該有人跳出來落井下石了!

    鈕白文見這情形,義不容辭就得帶個頭。他上前一步,像上朝奏本似的,還沒說話就先微笑著俯身拱手。薑老爺子根本容不得他說話,抿了一口茶,道:“鈕爺!老頭子我一向敬重寧九郎,敬重琴言社。你和商細蕊是有實無名的師兄弟這大家都知道,就別替寧九郎護犢子了吧!”

    合著是出頭一個,薑老爺子就要打壓一個,那還讓人說什麽?這份致人死地的居心太過明顯,四喜兒又得了意,他自己不敢上去動商細蕊,指手畫腳地出主意:“老薑爺!咱們都看得明白著呢,這擺明了就是淫戲!有人就是繃著麵子,死不認錯而已!要我說,驢不喝水強按頭,按在祖師爺跟前磕了頭,就是給還給貴師門一個清白了,還非得他嘴裏服嗎?”說著朝薑家的徒弟們遞了個眼風,徒弟們瞅著薑老爺子示下,薑老爺子紋風不動,仿佛默許,幾個徒弟便躍躍欲試了。鈕白文急喊了一聲:“太爺!這可使不得啊!”然而也沒有人理睬他。眾戲子都把眼睛瞪得老大,商細蕊今天要是被扣著磕了頭,丟臉就丟慘了。

    商細蕊渾身一緊。

    杜七一出會館,就氣呼呼的把油門滋得老大,一溜煙開車回家了。程鳳台始終都在外麵等著商細蕊。天上一會兒飄點雪,一會兒刮點風,把程鳳台都凍成冰糕了。有什麽社稷大事能談兩個多鍾頭,還沒人出沒人進的毫無動靜?程鳳台一時怕商細蕊吃了眾人的虧,一時怕商細蕊驢脾氣發作起來,把裏麵的同行殺了個幹幹淨淨,心裏沒找沒落的。老葛看著他一會兒車裏坐著,一會兒車外站著,來回那麽倒騰,實在教人鬧心,給他買了兩包駱駝煙抽。程鳳台拆開一包抽了一口,忽然下定決心,管他裏麵怎麽樣,把人帶走得了!推開車門再一想,他對他們梨園行的深淺也不了解,闖進去,闖出什麽話柄子怎麽辦?愁得又點起一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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