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仁便自發地相約而來向商細蕊表示聲援和支持,又正巧王冷來找商細蕊對戲,程鳳台和杜七也在,幾方人馬在後台都站不開地方來。黃記者很識相,與各位角兒攀談攀談,留下照片就走了,走前還擠眉弄眼的,好像信封裏夾著大寶貝。商細蕊忍不住背著眾人抽出照片來翻閱,看到那張梅樹旁的合影,也覺得眉目動人,詩情畫意,抬眼望了望程鳳台,程鳳台衝他眨眨眼睛,回給他一個和照片上截然不同的俏皮的微笑,他又舉著照片認真地盯了一會兒,不知道照片上的二爺和眼前這個二爺,哪一個更像他的二爺。王冷挨著商細蕊坐著,不免好奇地朝他一打量,順便就瞧見了這張讓商細蕊愛不釋手的合影。照片上兩人明明是一前一後地站著,但是王冷就覺得,商細蕊背後的那隻手與程鳳台是交握著的——他們的神氣就是讓人這麽覺得。

    幾個戲界同仁談得慷慨,紛紛向商細蕊表衷心,告訴他不要把報上的話當真聽,他們都愛著他的戲,愛著他的人,推他為新一輩中的魁首,哄得商細蕊心情大好。沅蘭這些水雲樓的老人在旁聽著,態度卻是訕訕的不以為然,絲毫不跟著激動。隻有杜七是個火折子,一吹風就躥苗,拍桌子把幾個說商細蕊壞話的嫌疑分子罵了一頓娘,說他們老而不死是為賊,把戲子們不敢罵的話全罵盡了。大家點頭微笑聽著,仿佛也十分讚同。等了半晌,等把同仁們全送走了,沅蘭笑嘻嘻地開玩笑似的點著頭說:“七少爺有八千斤的忠,八千斤的義,今天一股腦兒全擔出來,可要把我們班主壓死了!”

    杜七不解其中含義,把眉毛一揚:“七爺我忠義雙全,怎麽就把蕊哥兒壓死了?”

    在這裏,十九可稱是沅蘭的知音,替她答道:“您在水雲樓的後台徐母罵曹,傳出去,沒人敢算您七少爺的帳,隻把帳算在我們班主頭上。您說,我們班主是不是替您擔了一千六百斤的是非?”

    這話別說杜七不屑一顧,就連商細蕊自己也不當回事,他們年輕氣盛的小爺們兒,沒有說怕人口舌怕到這個份兒上的,更何況杜七是為商細蕊出的頭!要怪杜七言語莽撞,為免也太不領情了!

    商細蕊嗤笑道:“那又怎麽樣,七少爺沒有罵錯,我也是這樣想的。”

    程鳳台皺了皺眉毛,與沅蘭苦笑著搖搖頭。

    杜七熱情地與王冷搭訕了一回,美美地聽她唱了一回戲,方才大搖大擺打道回府。王冷在家鄉票戲界也見慣了許多人情高低,深知不論什麽圈子,本質上都是是非圈子,此時初來乍到,絕不發表言論,與商郎就戲論戲,用不多一會兒倆人就嘻嘻哈哈地交上了朋友。平時程鳳台言行略微輕佻一些,商細蕊就要瞪眼,換到自己身上,則是遇到好角兒就親姐姐熱妹妹一點兒也不知避諱。乾旦的嗓門普遍地高,遇到乾生須得降低調門方能搭配,與坤生就沒有這一層顧慮,能夠完完全全放開嗓子唱。商細蕊握著王冷的手,搖了一搖,感歎道:“舒服!和你就是舒服!”他不覺得自己講話不當心,旁人卻抿嘴笑了,王冷也難以接話,隻好報以微笑。入夜時分,商細蕊又非得拉著姑娘家出去涮滿洲火鍋,最後還是被程鳳台給勸住了,笑道:“你怎麽答應鈕爺來著?說好了晚飯前送王小姐回家的。”於是便讓老葛開車送王冷,轉頭看看四下無人,抬起腿頂了商細蕊的屁股一膝蓋,道:“這是一個官小姐,偶爾票一出,你別太熱乎了!還舒服!小心王家打斷你的狗腿!”

    商細蕊知道這話提醒的有道理,但還是捂著屁股攥起拳頭,毅然決然地揍了回去。程鳳台吃了他一拳頭,見他隨後從懷裏抽出一張信封,拍到程鳳台胸口。程鳳台拆開一看,稱讚一聲也笑了,撿出梅樹底下那張合影,道:“正好一式兩份,這張給我,我留個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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