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由水雲樓出,後台擠著幾個女旦包括沅蘭和十九,已經妝扮好了在閑談。顧經理神色驚慌的跑進來,正與小來打了個照麵,小來哎喲一呼,手裏捧著的一壺燙茶險些潑了他一身,顧經理也不理論,隻抻著脖子要找商老板,沅蘭一把攥住他:“班主默戲呢!你驚動他,小心他發脾氣!”

    顧經理定睛一找,果然找見商細蕊對著牆角一麵穿衣鏡在甩手絹,甩了兩下,腳上哆嗦了兩步,使得頭上簪釵一陣閃爍,忽然又跟鏡子前直挺挺地立著,站住不動了。仿佛鏡子裏有一個女鬼,時而躥出來附一附他的身,時而回到鏡子裏與他對立無言。這時候誰要去喊他一聲,他準能猛一回頭把人腦漿子拍出來。顧經理沒有這個膽量,隻想著眼前這位大師姐是可以拿主意的人,連忙握住沅蘭的肩膀把她按到椅子上坐下,見神見鬼地壓低聲音說:“知道今兒誰來了!程二爺的太太來了!帶著她家四姨太太,還有一群老媽子!”

    沅蘭驚呆了一瞬,與十九對視了一眼,隨即笑道:“來就來唄!那程二爺來了沒有呀?我去看看去!”水雲樓的女戲子以做妾而聞名,對於正房老婆根本不怵。

    顧經理把沅蘭重新按下座:“喲喂我的小姑奶奶!您是忘了俞老板那一出了哇?這要再跟我後台打起來!”

    沅蘭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飽含譏諷的微笑,十九眼珠子俏皮地一轉,蘭花指點著顧經理的鼻尖:“那您就再躲一回嘛!躲個一十八載不回還!別我們打架,打碎了您那王八殼!”把顧經理說得怪臊得慌的,看她們的態度,也替她們著不上這份急。沅蘭十九轉頭就撩著幕布去偷看二奶奶了,小來也跟在後麵悄悄瞄了兩眼,就看見兩位端莊淑雅的太太夫人插金戴銀坐在程鳳台的包廂裏,左右侍奉著大批奴婢,有著王府福晉的排場,心想這倒真不像是來找晦氣的,倒像是專門來擺威風的。

    十九眼睛直在兩位太太身上戴的首飾打轉,然而座上比較昏暗,也看不太真切,就見四姨太太領口耳墜有幾點鑽石發出的晶光,瘦高個兒穿著一件緊匝匝的短袖旗袍,齊耳短發燙得卷卷的。一般按照氣質和打扮的猜測,眾人一眼望過去,都以為四姨太太該是程鳳台的夫人無疑,但是如果旁邊那位是四姨太太的話,一個寡婦,似乎又不該穿得這樣喜慶,幾個女戲子不免爭論了幾句。顧經理才抖包袱道:“嘿,都別胡說了,程二奶奶啊,是穿紅的那位。”得意的好像掌握了一個秘密一樣。

    女戲子們果然都嘩然了,連連說想不到程鳳台的夫人居然是這樣子的模樣。也不是二奶奶不夠美麗或者有哪裏配不上程鳳台,反正就是不合適,讓人意想不到,像從兩個故事裏走出來的兩個人,陰差陽錯串了劇,串到一個戲裏去了。寧可說程鳳台娶的是露胳膊露腿的西洋式蕩/婦,也比這一位前朝的大家閨秀讓人信服。有知道程家底細的,此時就把程鳳台的故事大致說起來,幾個男戲子都不免側耳聽住了,對二奶奶出嫁帶來的半壁江山覺得非常向往。女戲子們則認定了以程鳳台的性格作風,與這個款式的妻子必定感情不合,躍躍欲試生出勾搭程鳳台的念頭,說他是肯定要在外麵有二房的,要有一個與他“般配”的女人,不然簡直“可惜了”。沅蘭始終不置一詞,這時候眼睛一瞪,還沒來得及發話製止,黎巧鬆提著胡琴從他們這群人的閑言碎語當中大模大樣地穿腸而過。下一場是鄒氏的春怨,商細蕊指定他的胡琴。他的胡琴已經與商細蕊的嗓門搭配得渾然一體了,才沒有個把月的工夫,商細蕊已經離不大開他了,雖然沒有當麵讚揚過他什麽話,但是背地裏和程鳳台說:過去覺得哪個胡琴拉得好就能用,願意試試各個胡琴不一樣的味兒。有了小鬆子才覺得,九郎老侯他們定下一個胡琴,一伺候就伺候幾十年,還是很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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