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啦!這是你的名字,別以後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了。”

    小周子愛惜地把那三個字看了又看,然後對折了掖進懷裏,兩眼含淚地給程鳳台商細蕊鞠一個躬:“商老板,您的恩典小周子總有一天會報答的!”

    商細蕊沉吟著想了想,程鳳台以為他真要開出什麽條件來,想不到他說的竟然是:“那以後就別給我采酸果了,上回的辣鴨脖子不錯,以後帶這個來。”

    小周子忙不迭地答應。程鳳台又不禁笑起來了。等小來送小周子走出門口,程鳳台道:“嗨!商老板,他一個碎催,哪兒來錢買鴨脖子孝敬您呐……”話正這麽說著,便看見小來給小周子手裏塞了幾塊錢,小周子推托不過她,千恩萬謝地收了,好像還背過身抹了一把眼淚。

    程鳳台和商細蕊望著那孩子。程鳳台問:“商老板,他真能成角兒嗎?”

    商細蕊搖搖頭:“不知道。”夜深露重,程鳳台還不願回家去,他現在簡直是把商細蕊的小院子當窩了。商細蕊往屋內走,歎道“不是光會唱戲就能當戲子的。”

    程鳳台後腳就跟進臥室去,一把摟住腰往床上帶:“商老板讓我見識見識,一個戲子除了會唱戲,還得會什麽呢?”

    商細蕊被他一摸就要笑,笑得喘不上氣來,捂著肚子一滑溜就下了床:“別鬧別鬧!肚子裏還有貨!要消化消化,不能碰。”

    程鳳台戴上帽子擁住他肩膀:“那行!咱們去看夜場電影消化消化!”

    ☆、41

    四十一

    一九三五年的這一個秋天,是北平梨園行花開滿枝頭的一季。曾紅玉,薛蓮,王小平,李天瑤等等名角兒先後聚到北平走穴訪友,他們來了自然是得雁過留聲,那一陣子,天橋的好戲一場連著一場,社會各界都亢奮了。文人們忙著寫評寫傳,權貴們忙著宴請紅角兒,老百姓捧戲子捧得不亦樂乎。整個北平城,鑼鼓點兒日夜響徹,城樓街頭染上了濃豔的粉墨之色。就連隱退多年的侯玉魁和原小荻也受到這波熱潮的感染,應邀票了幾場拿手戲,樂得戲迷們跟過年似的。

    商細蕊這時節可以算是全北平最忙的人了,要論名氣,他是當頭獨份兒的。脾氣又軟又沒架子,與諸多名角兒都是談得來的朋友。梨園會館裏接連的酒宴,客人都指著要商老板作陪。商細蕊心裏雖然不耐煩,然而朋友們遠道而來極力相邀,不到場就不給麵子了。桌邊一坐下,看到那些好菜,立刻也把不耐煩給忘了,反正他隻管吃菜,不管應酬。每一個來京的朋友都要約他搭戲,他倒是真沒架子,唱配角兒也樂意。不厭其煩地上妝,對詞兒,把自己的戲班子撂在一邊。但是遇到名不副實的他看不上眼的戲子向他約戲,他就要找各種不靠譜的理由推脫掉,弄得別人非常窘,他還自以為妥當,製造出無數話柄。那一陣子商細蕊就是不斷地吃酒席,結交新朋友,與名家搭檔,忙得滿城風雨。大家漸漸也發覺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各地名角兒們輪番登場,本地報紙上的標題卻總是先緊著商細蕊,並且大書特書一番,商老板與誰珠聯璧合啦,商老板與誰相得益彰啦,商老板與誰千古絕唱啦。不知道的當是名角兒們千裏迢迢專程來給商細蕊捧戲的呢!

    這一段時間裏,程鳳台和商細蕊見麵的時候也是相當的少了。早晨十點半——那也不能叫早晨了,程鳳台從南鑼鼓巷趕到北鑼鼓巷按時請安,一個千兒沒打完,商細蕊披著一件黑絲絨披風雷厲風行往外走,一麵趾高氣昂譜兒特大的向程鳳台抬抬手:“愛卿速速平身!”說著就要越過程鳳台。程鳳台胳膊一撈,迎麵就把人摟懷裏了:“大清早的幹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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