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子眼見商細蕊吐了他辛苦采集的果子,一臉受打擊欲哭無淚的小模樣,教人怪可憐的。可是商細蕊從來也不能察覺別人的情緒,奪過小來手裏一杯茶漱了漱口,朝院子裏一抬下巴:“開始吧。”小來托著一茶盤,還想要給小周子吃一點東西再練戲,被商細蕊攔著了:“吃這一肚子,待會兒怎麽下腰哇?練完再吃吧。”他向小周子這麽說,小周子當然不敢有反駁意見,誠惶誠恐使勁點頭。可是程鳳台想到商細蕊他自己上台之前,仿佛也是要先吃一筷子肉的。

    小周子在商細蕊的指導下撕腰拉跨的開始練功。拳腳無眼,程鳳台退到房簷下去。商細蕊懶得一如既往,即使這個小徒弟是他自己招來的,他仍然一身綿軟,閑閑地抱著手臂靠在程鳳台肩膀上覷眼旁觀,偶爾會說:“剛才的臥魚兒再來一遍,下腰的時候別猶豫呀!”或者“手腳一塊兒來,慢了半拍就不好看了。”商細蕊的眼光是最嚴格的測驗,一點點細微的過失都逃不過他。小周子非常受教的樣子,練得很刻苦。有時候不能領會商細蕊的指點,多問一句,商細蕊就拉長聲氣極不耐煩的重複一遍,也不見他再做過多的解釋,僅僅是重複一遍。小周子再不懂也不敢問了,茫然地點點頭。如果同樣的錯誤犯到第二遍,商細蕊就要奚落說:“講了多少遍了不是這樣做的啊!真笨。”他徒有一片愛才之心,然而事到跟前,熱絡不過兩三天,耐性就磨光了。他自己戲班裏的小徒弟都不樂意教,小周子已經算是把他馬屁拍得很好的了。

    程鳳台笑著看小周子學戲,轉頭對商細蕊低聲道:“商老板,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師父。這能教出什麽來?光聽你挑毛病了。”

    商細蕊道:“小周子身上帶著戲啦!有根骨!帶藝投師都是這個教法兒。當年我跟九郎學戲,就是這樣的。”

    程鳳台真替小周子叫屈:“誰能和您比啊!您是天生戲骨無師自通,八卦小報上都吹邪乎了。您拿人孩子跟您比,不是存心練人嘛?”

    小周子早已被商細蕊練得不行。他平時飲食不好,雜活兒又多,瘦得隻剩下皮包骨。現在空著肚子大展拳腳好半夜,心裏抱著一蹴而就的念頭,煎熬得焦急,商細蕊挑他的錯兒,他更著急,忽然兩腿一軟就跌地上了。小來急忙去攙他,他實在是累極了,腳下一點力道都沒有,攙了一把也沒能起來,很沮喪地靠在老梅樹底下。

    商細蕊居高臨下看著他一歎:“去吃東西吧。”

    小周子搖搖頭,悶坐著直喘氣。

    商細蕊之所以加倍的挑剔,就是因為看出來小周子的心浮氣躁了,這時候以長者的姿態訓誡道:“你著什麽急?我從五歲起早貪黑練到十三歲第一次登台,每天過的那叫什麽日子?你之前荒廢了那麽久,這才到哪兒呀?你說你著什麽急?”

    小來見證了商細蕊的苦難童年,在一旁感同身受地重重點頭,企圖給小周子一點鼓勵。小周子看看商細蕊,看看小來,扶著老梅樹慢慢站起來,跟他們進屋吃東西去了。這一頓宵夜小周子卸下了心上的包袱,吃得狼吞虎咽兩手並用。程鳳台抽著煙看著他,向商細蕊笑說:“唱的怎樣我不知道,吃相倒是隨你了。”

    小周子不好意思地停了手。商細蕊捶一拳程鳳台,對小周子道:“吃你的,別理他。”

    小周子放慢速度滿口地嚼,吃了這一頓,又不知道要挨多久的餓。他對食物和商細蕊的愛護有一樣的執著和貪戀,幾乎是感激涕零地接受著這些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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