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這番男兒心跡鏗鏹頓挫,聽得旁人都感動,何況是從齊王爺這個身份的人嘴裏說出來,何況又是說給親嬸子聽的。年紀大的人向來比較心軟,老福晉的目光裏漸漸透出一種傷感和柔軟。齊王爺一揮手,身後護衛揭開手裏捧的檀木盒子,呈上一尊尺來高的金絲水晶觀音。難得這麽大一塊水晶,品相還能那麽好,金絲根根勻稱分明,扇形鋪排在觀音娘娘的身背後,真像一叢熠熠閃耀的佛光似的。程鳳台和範漣很是見過一點好東西的人,也覺著今天開了眼界。

    旁人隻驚異於佛像的質料稀有,唯獨老福晉認得這是儲秀宮暖閣裏的擺設。那年紫荊城的夕陽從窗欞外照射進來,照在這尊觀音像上大放光芒。她還是年輕的安王福晉,進宮來給太後請安,看著觀音像似乎要像冰淩子一樣被太陽給照溶化了,滿屋子的珍奇異寶,隻有這一件在放著光。轉眼滄桑變遷,她才知道被溶化在夕陽裏的不是這尊水晶菩薩,而是他們三百年的大清國啊!

    老福晉仔細看著齊王爺,含淚道:“你比過去瘦多了,是在天津悶壞的!哎!就你那嘴!”她一根手指點著他:“聽個戲還動脾氣,和小時候一個樣兒!一把年紀了,什麽話都忍不住,非得強著來!你還能強得過槍把兒?!看一出戲就激得你大喊大鬧,那些話是現如今能嚷嚷出來的嗎?九郎也是,過去看著多有眼力介的孩子,出了宮,也學得不安生了。造那出殺頭的戲!”

    齊王爺很乖順地一低頭,仿佛很受教的樣子。

    老福晉轉頭對安王爺道:“我看齊親王的事,也不算什麽了不得的,隻缺個圓場的人往那邊說說好話。皇上都被他們逼出京城了,總不能把愛新覺羅趕盡殺絕!你們是自家弟兄,能扶持的地方,得幫扶一把才是。”

    安王爺萬般不願招攬齊王爺惹下的禍事,無奈他是個孝子,額娘這樣說,他隻得答應了。程鳳台看著這一出,向範漣偷偷笑道:“我聽說這齊王爺渾濁悶愣,今天看來不傻嘛!回頭還能編個戲——《借佛拜壽》。”

    範漣道:“他是有點二愣子。不過這世道有誰是真傻?真傻的不早被人騙幹淨了嗎?他能把王府賣了個好價錢,還能守住自己那份家財,就不算傻。”

    程鳳台一想起他的王爺府就肉疼,懊悔道:“你也覺得他價兒高了吧?哎,他是不傻,我傻。”

    範漣道:“你那是不願委屈我姐姐,千金買她一笑,這才是大丈夫。”

    範漣最會替他姐夫開脫解憂了,程鳳台頓時釋然:“是的。想到是為了你姐姐高興,我這心裏就舒服多了。”

    這時齊王爺與老福晉安王爺說完了話,往範漣這裏過來打招呼,拱手道:“範二爺,久不見了。”

    範漣是出名的交友廣闊知交天下,到一個地方,凡是有點身份或者有點獨特的人物他很快就交上朋友了,與齊王爺自然也略有些交情。範漣又把程鳳台引見給齊王爺,大家聊了幾句,他們之間的交點不過還是那座王爺府。

    齊王爺道:“程二爺住著還舒服吧?”

    程鳳台老覺著他如此高價購下王府,齊王爺看他的眼光就像在看個傻缺,在這種心理作用之下,便給自己找了個借口,以示他慧眼識珠,王府物有所值:“還行,除了有點冷。那座花園實在得人意,內人很喜歡。王爺開個高價,也是有道理的。就那幾塊太湖石市麵上也少見了。”

    齊王爺笑道:“價兒高不是因為花園。程二爺應該知道,我額娘投井死在那裏。可是後來的事您就不知道了。當年從西安回來,隻從井裏撈上來幾件衣裳,我額娘的屍首早給泡化了。後幾年總有丫頭看見我額娘的影子在跨院裏轉悠。她那是含恨而終,芳魂不散呐!賣宅子的時候我就想,不能賣賤了,賣賤了對不住我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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