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話來難為商細蕊。

    商細蕊也呆了呆,但是很快神色自若地答道:“紅花再好,需得綠葉配。戲台上的活計一環扣一環,有一環遭瞎了,別人怎麽好得起來?唱戲的本分是要賣力氣,把本事全拿出來,不是遮羞蓋醜,糊弄過場,糊弄座兒。”

    金部長聽了,麵上有一二分的驚訝,八九分的讚賞,深深地點頭:“好,你說得很好。”自今日見到商細蕊的第一麵起,就覺得他戲中舉止似有寧九郎的風韻,眼下再看他的應答見解,真與寧九郎不分伯仲了。由衷讚歎一番之後,道:“要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樣,不計較艱難,不貪圖安逸,有那不辱沒行業的要強誌氣,中國就可強盛了。”

    程鳳台與範漣對視一眼,不知道金瘸子是有心還是無意,這一句話像是說給他倆聽的,噎了人還回不得嘴,到底薑是老的辣。

    金部長轉頭對戲提調吩咐道:“讓台上繼續演,我和商老板說會兒話。”戲提調讓侍候的人搬來一把椅子給商細蕊斜放著坐了,自去安排不提。金部長再也沒有看戲的心思,隻顧與商細蕊聊道:“剛才看薛金蓮,有幾個我從沒見過的身段,不知從何而來?”

    商細蕊知道金部長曾是寧九郎高山流水的鍾子期,是個極懂戲的,因此心裏很有幾分敬重,說:“那是我自己加的,您看著,可還入目?”

    金部長連連點頭:“極好。照我說,不如往後都照這麽演。”又笑道:“你和九郎都是有這誌向的。九郎過去總說要改戲,可是他膽子小,遵規矩,不過就是修飾修飾。直到遇見你,才認真創新戲了。我記得幾年前,你和九郎有一出《帝女花》,是不是?據說本子寫得好,身段唱腔更好。”金部長仿佛在說什麽好笑的事情,笑道:“直把齊王爺看得大放厥詞,妖言惑眾,得罪了黨國。足以見得,這戲是真的到火候了。”

    商細蕊說:“是杜七寫的本子。我和九郎加的身段安的腔。”

    “可惜那時候我在南京,錯過了。聽人說,後來你們去天津給皇上照樣兒演過一出?”金部長歎道:“還說,你唱到‘誰家江山萬古長’的時候,皇上哭了?”

    那次奉詔進戲,真是商細蕊至今為止的頭一件殊榮。此時離清朝覆滅還不算很久,帝室餘榮猶在。戲子一行,唱的是帝王將相,演的是才郎閨秀,他們吃的是古人留下的飯,潛移默化之下,對舊王朝的那一套很推崇很向往很敬服。因此,這恐怕也將是商細蕊平生第一件殊榮。事後宣統帝當麵誇獎他一番不說,還賞給他一把牡丹紅梅的泥金扇子,扇麵兒上有皇帝題的詩和一枚私章。

    但是商細蕊現在仔細回想了半天,說:“我也不知道那天皇上哭沒哭,我唱戲的時候,從來不看座兒怎樣。”

    在商細蕊唱戲的時候,宣統皇帝也隻是底下的一個“座兒”。程鳳台暗暗納罕,這小戲子,口氣真不是一般的大!

    “現在《帝女花》還演嗎?”

    商細蕊答道:“九郎走後,這出戲就掛起來了。”

    “這是為什麽?”

    “別人的駙馬,總演不到九郎的那個意思。”

    金部長沉吟半晌,方問道:“九郎和你還有聯係?”

    範漣擠眉弄眼地引程鳳台聽人隱私,其實哪用他提醒,程鳳台聽得最認真了。

    “托您洪福,九郎一切都好。就是現在嗓子塌中了,一點兒戲也唱不得,每天隻和齊王爺推牌九玩兒。”

    程鳳台和範漣都暗道這小戲子缺心眼。北平城人盡知道,金部長和寧九郎曾是有過一段風月情長的。雖然此情已成追憶,但是他這樣直白白地說起寧九郎琵琶別抱以後的樂趣,金部長心裏得多不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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