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走了,永遠地走了。自從那天夜裏送家具送鋼琴最後一次出現在荷花塘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我經常問媽媽爸爸到哪裏去了。可是母親對我說,你不需要知道,該讓你們知道的事,媽媽自然會讓你們知道。直到姐姐說,媽,素素也不小了,上中學了,也該讓她知道一些事情了。母親才流著眼淚告訴我說,你還是不要知道那個狗娘養的去了哪裏的好,他把我們母女三人就這麽拋了不管了,跟那個洋×子在上海不回來了。母親說到這裏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地哭了下來。隻不過,這個狗娘養的還算有良心,經常給我們送錢送東西。母親抹了一把眼淚說,他總算為你們姐妹倆留了一點錢和有用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我本來想問一問哪一個洋×子的,可是見到母親那麽傷心,她便沒有再問下去。

    但父親的事究竟是什麽樣的,我也還是不知道。我隻隱隱約約聽姐姐說起過,媽媽沒有能生一兒半子,這可能是父親離開母親的最重要的原因。

    兒子有多重要呢?我想不明白。難道就偏要一個男孩子父親才滿足嗎?

    表妹仇榮琪到惠城來看望舅媽與我時,也把父親已經和那個叫瑪麗蓮的洋×子從上海一起去了美國的消息帶了來。他們帶走了那個女人生的兩個兒子。仇榮琪說。

    仇榮琪是從鎮江過來的,她說,她剛從上海回來,回來後就立即趕過來告訴表姐她們消息。我和爸爸送走了舅舅他們。仇榮琪說,在黃浦江邊,我的舅舅哭得可傷心哩,舅舅也不想離開上海,大海輪的汽笛響了很長時間,舅舅都不想離開。可是共※產※黨的大炮聲已經在上海郊外響起來了,大上海肯定保不住了。仇榮琪說的她舅舅就是我的父親薑冠群。說到這裏時,仇榮琪顯然有點生氣,她說,那個美國女人不是什麽好東西,她看著舅父哭,也不勸他一下,一個人坐在艙裏,還不住地催舅父快上船。死相樣子。

    我看見母親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站住了,然後看向了外麵的城市。很久,她才轉過身,對我與姐姐說,孩子們,從今天起,我們在惠城的生活就要靠我們自己了,再不會有人給我們送錢送物了。我在娘家的時候學得一手結發髻網的手藝,我從明天起就到街邊做生意去,你們早一點物色好自己的對象去過日子吧。記住,最好不要呆在惠城。早點嫁人早點嫁人!母親非常傷心地對我說。

    姐姐哭了下來,她對母親說,媽,你千萬別到街邊去做什麽事,我們怎麽可以這樣呢?爸爸如果知道了,也不會同意的。

    孩子,別傻了,你爸爸現在又哪裏能顧得了我們?他自己現在也不知道在那邊怎麽樣了呢?

    我驚恐地看著母親和姐姐,我至此才相信我們這個家竟然碰上了天大的事情。

    就在我母親考慮讓不讓我繼續讀書的時候,我們的父親薑冠群托人從美國帶來了信,信上說他有一批財產,不久將會有人給送過來。或者也可以由楊福英也就是我的媽媽自己去取回。這終於使我能夠將書繼續念下去,否則的話,我還真的要退學。那樣的話,也不會在那個公園裏遇上我的父親。

    後來,我的母親和我去了鎮江的仇家,拿到了父親送給我們母女的全部東西──朱道安宅的地契、一盒金銀飾物、兩根金條和五千塊銀元。這些東西全部放在一個箱子裏,由我姑父仇立人也就是仇榮琪的父親交到了我母親的手上。薑家少爺薑冠群現在一切都很好。從上海花旗銀行回到美國總部後,被任命為紐約州的花旗銀行總經理,與在上海時相當,沒有降級。一切都好,讓家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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