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前時原有月,惟有李白詩能說。

    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幾圓缺?

    今人猶歌李白詩,明月還如李白時。

    我學李白對明月,月與李白安能知!

    李白能詩複能酒,我今百杯複千首。

    我愧雖無李白才,料應月不嫌我醜。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

    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

    《把酒對月歌》唐寅

    唐寅的這首詩用極其通俗的語言表達了對李白的敬仰之情,也展現出詩人豪放的性格。

    這首詩中到處可見俗語,頗具民歌的特征。由於明代詩詞深受、戲劇這些大眾文學的影響,已經產生了較多的陋、俚、俗,這本來也算不上是稀奇事。但是這首詩因大肆使用俚俗語句,甚至遭到清代詩詞評論家們的惡評,曰“俗不可耐”。事實上,唐寅的才情,絕不遜於那些唐宋詩詞大家。他在俚語中刻畫的是“自我”,更講究深層次的精神追求,而不是那些外在的表現形式。首先,他肯定了自己的“無才”和“醜”,然而馬上把筆鋒轉向“月”這個靜謐的事物,超凡脫俗,淡然而出,更反襯出才子的高尚情懷。所以,“不登天子船”、“不上長安眠”(長安表示仕途)這是相當灑脫的,最後兩句拉近了天上和人間的距離。整部作品揮灑自如,不失天然之趣。

    “百年障眼書千卷,四海資身筆一支。”“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樂月中眠。”這是唐寅真實的人生寫照。作為一個詩歌、書法、繪畫都比較擅長的卓越才子,會試的時候,與鄰邑富家子弟徐經結伴赴考,徐經賄賂主考官程敏政家童案發。唐寅也受到這宗科場舞弊案的牽連,下詔獄,謫為吏,恥不受。這徹底澆滅了他的仕途之夢,也使他蒙受了終身的恥辱。自那以後,心高氣傲、才華不世的唐寅“此生已謝功名念”。還鄉後曾被寧王朱宸濠優禮而聘,因察他具有異誌,佯狂而返,築室於蘇州金閶門外的桃花塢,經常高朋滿座,座無虛席,飲酒作樂。自刻一印章:“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後期人生觀受佛家理論影響較大,他取《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偈語,自號“六如居士”。《把酒對月歌》通過“把酒對月”這一特定的動作,跟李白的精神境界相連接,從而表達了自己傲身世外的情懷,表明不屑於與世俗委蛇,安居貧賤的想法,並帶有濃厚的出世態度,詩句流轉灑落,有率真本色。

    月亮可不是一般的事物,它是一種融合了豐富的情懷和文化的天文現象和人文意象。唐代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這樣寫月:“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李白有詩雲:“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詩人與月亮就這樣形成了一種特定的不解之緣。詩人借月抒發情感,而月因為詩人的描寫卻越發神秘和高貴。唐寅《把酒對月歌》高度讚頌了李白的詠月詩:“李白前時原有月,惟有李白詩能說。”通過把李白的才、詩、酒、月、誌與自己的才、詩、酒、月、誌進行對比,顯示了自己與“謫仙”李白的同與不同,同以詩、月、酒為友,同是傲視不群,不為權貴摧眉折腰。李白有出有處,而唐寅則一直隱居,悠遊、徜徉於詩書畫和山水間。“李白能詩複能酒,我今百杯複千首”寫自己桀驁不馴的個性,“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過著高傲的逍遙的詩酒人生,“也不登”、“也不上”,頗有狂妄的意味。蘇軾《念奴嬌·中秋》:“我醉拍手狂歌,舉杯邀月,對影成三客。起舞徘徊風露下,今夕不知何夕。便欲乘風,翻然歸去,何用騎鵬翼。水晶宮裏,一聲吹斷橫笛。”一種特安逸的氣息蘊涵其中。唐寅也有許多詩詞顯得非常生活化。比如《失調名·風花雪月四首選一》:“月娟娟,月娟娟。乍缺鉤橫野,方圓鏡掛天。斜移花影亂,低影水紋連。詩人舉盞搜佳句,美女推窗遲夜眠。月娟娟,清光千古照無邊。”再比如,《花月吟·效連珠體》:“多少花前月下客,年年和月醉花枝”;“飲杯酬月澆花酒,做首評花問月詩。沉醉欲眠花月下,隻愁花月笑人癡。”“月下花會留我酌,花前月不厭人貧。好花好月知多少?弄月吟花有幾人?”語言直白流暢,風格通俗淡雅,映射出一個瀟灑的詩人形象,體現了深居絕俗的誌趣和放蕩不羈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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