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昌濟完全繼承了王船山、曾國藩等人為代表的湘學傳統。作為理學信徒,楊昌濟與曾國藩一樣注重立誌、心性修養與倫理意誌的發揚。而另一方麵,他對曾國藩倡導的務實、力行、不尚空談更是稱道不已。

    楊昌濟執教於一師,自覺承擔起湘學傳統的“薪盡火傳”的任務,尤其是他主講哲學、倫理學,更使得這種傳承具有特殊的意義與作用。一方麵,從文化傳統的內容看,楊昌濟向學生傳授的主要是理學與實學傳統,亦即所謂修己治人、內聖外王之學。楊昌濟反複向學生闡揚的,是理學的立誌、修身,同時倡導經世之實學,講求理想人格的自我實現,亦即成為聖賢,立德立功,德業俱全。另一方麵,從文化傳承的人物關係來看,楊昌濟向學生極力推崇的是王船山、曾國藩等人。在與青年毛澤東的談話中,楊昌濟還曾以曾國藩為例勉勵毛澤東:“餘因以農家多出異材,引曾滌生、梁任公之例以勉之。”毛澤東正是繼承了這一湘學傳統,使“內聖外王”思想外化於自己的立誌、修身與實踐當中,並在早期形成了身心統一的人生哲學。

    青年毛澤東在楊昌濟老師的教導下,認真研讀過《近思錄》、《朱子語錄》、《小學》、《四書集注》等書,對朱熹哲學相當欽服。朱熹學說,注重探求性理之大源。在他的《朱子語類》中,他說:人人有一太極,物物有一太極。總天地萬物之理,便是太極。大本不立,小規不正,刮落枝葉,栽培根本。在他的《四書集注》中,他寫到:夫子一理渾然,而泛應曲當,譬則天地之至誠無息,而萬物各得其所也……蓋至誠無息者,道之體也,萬殊之所以一本也。萬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萬殊也。以此觀之,一以貫之之實可見矣。

    青年毛澤東接受了朱熹“理”本體論思想,進一步提出,“夫本源者,宇宙之真理”。他在1917年下半年至1918年上半年讀泡爾生《倫理學原理》所寫的批語中又說:“發顯即本體,本體即發顯,合無量數發顯而為一大本體,由一大本體分為無量數發顯。”這就是說,作為世界本體的“宇宙真理”是全部現實世界的靈魂,林林總總的萬千現象(即發顯)都不過是“宇宙真理”的表現而已。“宇宙真理”產生一切而又在一切之中。這與朱熹的“理一分殊”論相吻合。毛澤東當時還用他所體會的“本源”真理來評價維新派的變法,認為隻是抓住了製度和實業這些“枝節”問題,沒有發動“發顯”在人人心中的那個“本源”,所以失敗。

    朱熹那種對堪稱大本大源的宇宙人生真理追索與探索的動向,體現在毛澤東早期的許多言論當中。毛澤東在他的讀書筆記中寫道:欲動天下者,當動天下之心,而不徒在顯見之跡。動其心者,當具有大本大源。今日變法,俱以枝節入手,如議會、憲法、總統、內閣、軍事、實業、教育,一切皆枝節也。枝節亦不可少,惟此等枝節,必有本源。本源未得,則此等枝節為贅疣,為不貫氣,為支離滅裂。幸則與本源略近,不幸則背道而馳。夫以本源背道而馳者而以之為臨民製治工具,幾何不謬種流傳,陷一國於敗亡哉?而豈有毫末之富強幸福可言哉?夫本源者,宇宙之真理。天下之生民,各為宇宙之一體,則宇宙之真理,各具於人人之心中,雖有偏全之不同,而總有幾分之存在。今吾以大本大源為號召,天下之心其有不動者乎?天下之心皆動,天下之事有不能為者乎?天下之事可為,國家有不富強幸福者乎?隻將全副工夫,向大本大源處探討,探討既得,自然足以解釋一切,而枝葉扶疏,不宜妄論短長,占去日力。聖人,既得大本者也;賢人,略得大本者也;愚人,不得大本者也。聖人通達天地,明貫過去現在未來,洞悉三界現象,如孔子之“百世可知”,孟子之“聖人複起,不易吾言”。孔、孟對答弟子之間,曾不能難,愚者或震之為神奇,不知並無謬巧,惟在得一大本而已。執此以對付百紛,駕馭動靜,舉不能逃,而何謬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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